#1 [原创]我跟老爸鲜通话
我跟老爸鲜通话
方壶斋
借着父亲节，写点关于老爸的文字。
题目有点怪，如果读者不明白，就去问国文老师，那个”鲜”字是什么意思。
我在美国，住所电话没有长途，连本地都是按分钟收费。更不用说手机了：没有。我在美国这个第一世界过的是第三世界的生活。有人问我那你不跟你父母打电话吗？我说很少啦，除非有大事，否则不打电话。这也是小时候的习惯。那个时候我住在北京我姥姥家里。当大门外响起来：“某某某，武汉长途！”我姥姥一定心里一惊。有一次我去接完电话回来，告诉我姥姥，我妈打电话没什么事，就是节日问候一下。我妈在长途台工作，打电话很方便。我姥姥很生气：“没事打什么长途，把人吓死！” 那年头哪里像今天，走到家门口了还给老婆打手机：“我在胡同口呢！” 这年头，据说捡破烂的都用手机互通垃圾的有无，咱真是赶不上趟了。
“那你怎么跟你父母联系？”别人问我。我倒用不着费劲跟我妈联系了。只要凭着信念说一句话，就传到了，光的速度。至于跟我爸嘛，偶尔写伊妹儿。
“哇！你爸多大年纪了，还用伊妹儿？”别人往往很惊奇地问。
“八十过了。可是我更经常跟他联系的方式是给他的博克留言，”我说。
别人的眼球要爆出来了：“什么，80岁老头还写博克？”
“对，而且天天写。所以我可以从博克知道他病了没有，煮糊了饺子没有，大雪天出去拍照了没有。有的时候留个言，他也就知道我还能看网页。”
“你爸真行啊！”别人感叹地说。
“对，我爸比我聪明多了，会画画，会搞无线电。现在又玩电脑。原来是我先把我的电脑画发给他看的，后来他画的电脑画比我的强多了。他现在几乎是每天一博。在他那个老人网站上很有点名气呢！”
我从小没有跟父母长大，因此不知道跟父母一块长大的孩子怎样跟父母互动。有一年回家，听见我父亲说我回家像做客。我不知道那在他是什么感觉。每次我回家，大部分时间不是出去转就是呆在他的电脑前，跟他很少说话。我从他的博克上知道的信息，比从他那里知道得多。相信他也一样。从很多事情上，我知道他是疼爱我的。但是我不知道他是否也对我有抱怨。我能想到的抱怨有两个。第一是最大的不孝：无妻无子。第二呢，我出国这么多年，没有把父母接出来过。他们是否被别人议论过，说怎么有个儿子在美国也不接出去看看，我不知道。他们从来没有提起过。在这个问题上，我感谢他们的宽宏大量。
父亲小时候上的是天津法汉中学，因为成绩好而免学费。他一本很老的袖珍的法汉字典，后来让我拿走了。以父亲的聪明，如果他有机会深造，说不定早就去法国留学了。年轻的时候，他除了摆弄无线电，还自己做照相机。家里还有用他自己做的相机拍的我母亲的照片。
我虽然从小没有跟父母长大，性格爱好上却有点像我父亲。只是爱好比他的退化，而性格大概跟他差不多。我也喜欢画，但是画不出个结果，没有耐心。我也喜欢无线电，但是从来没有耐心去研究。在性格上我则跟父亲一样不善于社交，特别是那种虚伪的趋炎附势的社交，所以。我父亲的朋友圈子很小，我的也一样很小。再有就是我们都不善于爬社会楼梯，所以我们都是社会底层的小人物，靠着诚实劳动换取的收入维持生活。
在对待上辈上，父亲做得是问心无愧的，这点也比我强。我上大学的那一年，姥姥在二月寒冬里到院子里的水龙头打水的时候滑倒，摔断了股骨。宣武医院的家庭病床式的牵引疗法没有成功。从此我姥姥常年卧床。本来我姥姥是重男轻女的，所以在北京跟着我舅舅过。摔伤以后，不知道为什么，后来送到武汉让我母亲照顾了。对此，父亲毫无怨言，而是跟我母亲一起照顾他老丈母娘，直到她去世。听他说过，不知道是因为医院的人还是殡仪馆的人不管把我姥姥的遗体从病床抬到太平间或是殡仪馆的车上，这件事还是我父亲自己做的。
今天是15号，我从图书馆回来，看见隔壁95岁的玛丽老太太拄着双轮拐杖往外走。我问她身体如何，她说很好。她说今天是父亲节，她请她儿子出去吃饭。
我在美国，无法请我父亲吃饭，就是请，他也会说，吃外面的饭，划不来。在这一点上，我也跟他一样。
2008-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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