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巴马遭遇种族危机

作者：龚小夏

　　按：有读者来信要求详细解释一下莱特牧师事件的前后。这是十天前给国内刊物写的奥巴马种族讲话的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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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十八日中午十一点整，民主党最热门的总统候选人奥巴马满脸严肃地出现在电视机镜头面前。自从选举开始以来，人们在电视上见到的奥巴马总是春风满面，笑容可掬。这天看上去却像是触了霉头，不但笑容不见了，而且双眉紧锁，心事无限。

　　的确，奥巴马的声望不久前还如日中天，他的竞选运动却忽然在一夜之间触了礁。如果不赶紧挽救，恐怕他的总统梦立时就会变作一枕黄粱。这次对全国的讲话，是他的紧急救火行动。
　　
　　"精神导师"的布道

　　自从奥巴马参选以来，一直有传言说，他在芝加哥所属的是一个黑人种族主义色彩非常浓厚的教堂。这个教堂在2006年甚至给臭名昭著的种族主义者路易斯• 法拉肯颁奖，表彰他对黑人社区作出的贡献。这个法拉肯是黑人穆斯林运动的领袖，多次公开发表反犹言论，甚至赞扬希特勒是个"伟大的人物"。

　　虽然互联网和小报上有各种传闻，主流媒体无论是自由派还是保守派都奇怪地对此保持沉默。奥巴马被一致地赞扬为"超越种族"的新一代领袖，是个"碰巧是黑人" 的上乘候选人。至于他的黑人身份对他的世界观、他未来的政策、以及他在选举中的机会有什么影响，是完全不能接触的话题。只要提到，就会被奥巴马的支持者冠之以"种族主义"的头衔。奥巴马自己也绝口不谈种族问题，似乎这个在美国最大的社会矛盾根本就不存在。

　　这种情况被三月十四日清早ABC的一条新闻报道彻底改变了。这个台的大牌记者布莱恩•罗斯作了三分半钟的报道，介绍了奥巴马的牧师杰里米亚•莱特。

　　"以他宏亮的声音和强烈的词汇，莱特牧师会令人着迷。"罗斯说着，画面上便出现了莱特在教堂中布道的场面。拿着话筒高叫的莱特在振臂呼喊，下面的听众也跟着手舞足蹈，如醉如痴。

　　接下来的场面就不那么有趣了。莱特叫喊：

　　"【美国政府给黑人】供应毒品，为了他们而扩建监狱，通过三次犯法就终身监禁的法律，还要我们歌颂’上帝保佑美国’！不！不！不！上帝诅咒美国！就像《圣经》里诅咒那些杀害无辜的人一样！"

　　报道说，不清楚当时奥巴马是否在场，但是每逢奥巴马被问到莱特的布道，他总是要为莱特辩护，说他只不过是在谈社会问题。

　　ABC的记者到这个教堂去买了一批公开出售的莱特的布道录像，发现了许多令普通美国人震惊的地方。

　　在九一一恐怖袭击之后的第一次布道中，莱特牧师对他的信徒说：

　　"我们轰炸过广岛，轰炸过长崎，被美国武器袭击的人数远远超过纽约和五角大楼的几千人，我们对此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现在我们在自己家里吃到了海外作为的恶果，美国终于遭到了报应！"

　　他将美国称作"U.S.K.K.K.A"，也就是说美国处在三K党人的掌握之下。他说，政府发明了艾滋病毒，目的就是要对黑人进行种族灭绝。他还一再诅咒公认对黑人颇有贡献的克林顿夫妇，说：

　　"有人说克林顿对我们很好。怎么好？他对我们就跟对莱温斯基一样！""巴拉克知道在一个富有的白人控制的国家和文化中生活是什么感觉。希拉里永远不会知道，她从来也没有被人称作黑鬼！"

　　看过所有这些镜头之后，ABC的记者去采访了从教堂里出来的莱特牧师的两位女信徒。她们说，莱特牧师说的不过是事实，根本就没有过份的地方。

　　对于莱特的这类言论，奥巴马轻描淡写地说，莱特就像是家里一位老伯父，有时候说的一些话他并不同意。

　　接着就有报道出来说，莱特牧师与奥巴马的关系非同一般。二十年前，正是莱特牧师引导奥巴马信仰基督教，从此就成了后者的精神导师。奥巴马夫妇结婚由他来主持，两个女儿也是在他那里受的洗礼，全家人长期去他主持的黑人教堂。在奥巴马参选之后，莱特牧师担任他的黑人宗教领导委员会的顾问。毫无疑问，莱特是奥巴马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之一。
　　
　　轩然大波

　　报道一出来，就在全美国引起了轩然大波。莱特的布道，犯了美国政治中两个致命的大忌：一是攻击祖国，二是宣扬种族仇恨。许多奥巴马的白人支持者看到莱特牧师咬牙切齿地诅咒自己的国家和自己的种族，也都感到万分愕然。人们心中不约而同的疑问就是：总是以"超越种族"面貌出现的奥巴马是否在内心深处也怀有同样的感情？如果不是的话，他又怎么能够二十年来一直坐在那里听莱特的布道，并且将他尊奉为自己的精神导师？

　　奥巴马最初推脱说，莱特那几次布道的时候他都不在场。可是媒体一再追问：他在场的时候莱特有没有说过类似的话？如果没有，为什么莱特专门挑选他不在的时候说？而且，既然他与莱特关系那么密切，在私下有没有听到莱特说这类话？

　　被媒体捧惯了的奥巴马脸上挂不住了。他先是发表了一通书面声明，说自己不同意莱特反对祖国和攻击白人的话。不久又传出莱特已经从奥巴马的黑人宗教委员会的顾问位置上退下来的消息。过后，奥巴马主动给各家媒体去电话，要求亲自出面澄清。他在采访中再三声明自己并没有听到莱特说的那些话，莱特给予他的指导主要是宗教和社会性的，比如热爱上帝和家庭之类。

　　如果说莱特是奥巴马的普通熟人，这件事也就罢了。可是由于过去奥巴马多次提到他们之间如何密切，甚至连奥巴马那本书的书名《希望的勇气》也取自莱特的布道，所以他实在没法撇清与莱特的关系。一连几天，奥巴马在民调中的分数直线下降，低过了党内对手希拉里，更低过了共和党的麦凯恩。

　　尽管白人社会为莱特牧师充满仇恨的语言所惊愕，黑人社区却普遍觉得白人大惊小怪。许多黑人公开对媒体说，黑人教堂里多数牧师都是这样布道的。

　　在这种情况下，奥巴马不得不抛开他那"超越种族"的外表，出来就种族问题作一番讲话。
　　
　　"止血"和"灭火"

　　奥巴马的整个讲话有两个目的，一是"止血"，就是防止他自己阵营中的人跑掉；二是"灭火"，就是消除公众心中的愤怒。他的讲话有几个关键的说法。

　　首先，他承认听到过莱特牧师一些恶意的说法。他解释说，莱特牧师这一代人是在种族隔离、种族歧视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他们心中有许多的愤怒。莱特的错误并不在于指出美国存在种族主义，而在于认为美国永远不会改变。奥巴马说，他不会隔断与莱特的关系，正如不会隔断与抚养他的白人祖母的关系那样。这位白人祖母私下也对他说过黑人的坏话。

　　其次，奥巴马承认，白人对于黑人通过配额制获得更好的工作或者上学的机会有怨言也并非全无道理。他号召大家放弃种族偏见。奥巴马再次指出自己是团结各个种族的最好人选，因为他身上有白人和黑人的血液，家庭里有各大洲的亲戚。

　　奥巴马的讲话可能起到了"止血"的作用，但是"灭火"却不那么简单。在通篇讲话中，他不断地将莱特牧师公开大肆宣扬的种族仇恨与其他人关于种族问题的评论甚至他祖母私下的言语相提并论，在媒体上遭到了许多批评。毕竟，生活在这个社会里，每个人对种族问题或多或少总有点看法，将这些看法与种族仇恨混为一谈，就是在贬低听众的智力了。

　　对于莱特牧师这一事件，著名的政治评论家谢尔比•斯蒂尔在《华尔街日报》上写的评论最为入木三分。斯蒂尔像奥巴马一样，有黑人的父亲和白人的母亲，因此对于奥巴马的理解要远远超过其他人。在斯蒂尔看来，奥巴马之所以要加入这个教堂，是出于他对自己的不安全感。作为黑白混血儿的他，需要在黑人社会中找到自己的身份。为此，他并不在乎去听那些种族仇恨的言论。

　　斯蒂尔认为，奥巴马在主流的美国人中活动的时候带着一副"和谈者"的面具。白人对奴隶制和种族歧视历史怀有负罪感。他们给予以"和谈者"面目出现的黑人以支持与热爱，从而换取一种清白的感觉。同时，奥巴马的竞选也正因为这样被拔得非常高，远远超出了谈论像财政赤字、教育改革这类题目的高度，使得对方很难与之竞争。斯蒂尔指出，奥巴马这类"和谈者"的阿基里斯之踵，就在于他们身上复杂的人性的一面不能让人看到。正如奥巴马自己说的那样，"我是一个空白的屏幕，政治观点很不相同的各种各样的人都能在那上面投射出他们的观念来。"一旦作为偶像的他被打破，他的前途也就完了。

　　的确，奥巴马也许还能赢得民主党内的提名，但是莱特事件给奥巴马通向白宫的道路设下了一个困难的障碍。

Don't wo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