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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寒

#1  [原创] 幻灭

1

孤单的叙述者,穿过蜉蝣的灰尘,一张阴郁的面孔十年
——不曾更换,他薄薄的脸,隔着时间厚重的积垢
更薄的,那压在史卷里1979的书签
切开抽痉的热带雨林,和那一年已不堪回首的篇章。
象上帝的手,挥过暗色茫茫的苍穹
指引着我用年轻的时刻,去开启一扇又一扇生命之门

我恍惚进入第一个夜晚,
在一张废旧的门牌上,我写下28号
是的,从开始我就想说出一种幻觉,我窥见红
裹着时间的质量,以双螺旋结构开始向上无望的拔高
我每生长一节,便虚失在每一段破碎的幻影之中
于是我恍然回首,用长时间的置疑去衡量真实的长度。

我想假设:我被粒子加速器逼回雏形,
象经典不分的原子,企图朝一个极限再度相对分裂
关于质子,中子,正负夸克,及质能关系僵化的阴谋

我想假设:我在普朗克距离中走来走去
为了填满一个不安的空洞
我以真相的形式坍缩成为奇点
这时,我仿佛听见旷世的暴裂
于黯淡的夜空里支离破碎的散开,象凄艳的烟火
席卷着游离的物质,在澎涨的宇宙纪年里轰然一泄千里

……

我假设站在一个光锥的顶端,沿着梯型的结构
我向下走去,
并切开三分之二的截面。
时间的座标,与我的身体呈垂直的方向
于是光线平行着向两边作强烈的弯曲
象倒置的梨子,将世界重新捕获在一个收缩为零的区域
——象畸变的奇点,或是《创世纪》篇章前的一个楔子
启解,演示,并重生于上帝的掌纹线里烙下塌陷的印记

我一生叹息,沦陷于这个闭曲的时空
仿佛命中了卡西米尔效应里的一个伪证的灾难
为了寻找一个初始,我不停数念着无限循环的数字
我周而复始的神伤着
象影片《圣烛节》里,某个虚构的记者重复着每一天。

我知道地球的自转,公转,黑夜白昼与四季交替的变更
我知道花开花谢,潮起潮落,及宿命里轮回的生死无常
我知道风往南刮,又向北急转,最后又返回了转行原道

我恍惚窥见手持一副塔罗牌的巫女骑在旋转的木马上
从终点又绕回起点,她不停更换着牌中每一张摊开的命运
已有的事是必还有,
人不能说尽已行的事是必再行
于是我听见耶路撒冷作王的传道者言:
虚空的虚空,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

2

茫茫平面上,一个后现代女人在地图上复现
几何学里的线里抽象于她一身
她圆形的丰乳,
方形的指甲,背上的牡丹纹身呈略带规则的多边形。

她朝东望,步行由东向南,至西,再向东折回
沿着这条三角线路,
一座金字塔悬于我视网膜的半空,
洞开地下墓穴的入口——黑洞,倒吸着凉气
一个专制的法老,不停挥舞着魔杖,变化之快
我几乎没有看清起止的动向
氏族,奴隶,君主,资本家,社会主义学者统统渔贯而入

……

是的,按照这种序列的逻辑,我必然要忠于历史的诀择
我歌颂那些多疑的掘墓者
将腐朽的文明与艺术开棺为远古的见证
这历史遗世的残骸
并不足能说明一个完整的因果事实
象一具女木乃伊,被时间镂空了岁月
陈列于博物馆里展览着后裔们隔世的想入非非。

我不再怀疑,时间在进化论中所明确演示的走向
从无到有的惊喜,从有到无的悲局
生命的楔子不在于医学的实验室
手术刀和显微镜的精确,不能复制一个质感的灵魂

我惊叹从生到死的蜕变
于命定之间隐匿的一些不确定因素
我惊叹核酸从简单到复杂的堆砌
一些被废弃不用的建构者,在序列的误差中突变死去
另一些仿佛被赋予了圣命的建构者
在生理结构的化学分子式中集体释放离奇的光辉
这生命的光辉,极似圣思者不朽的目光
盘垣在生物世界隐密的内部仿佛穿行了多年

是的,站在唯物殿堂被充满质问的中心
请不要来诘问我:
难道我们是被关注的弱体吗?
难道我们是被窥视的种族吗?
我绝口不言,我将质问者放在与我错位的地方

这个夜晚,我座落在城市的下方,
用我内部的光亮
去冥想一颗急促燃烧的流星,
陨落在怒放的玫瑰园里衰落成朴素的苍白
一条蠕动的蚯蚓在夜里变成一座灯塔
一只蹲伏在夜下的豹子极是一座光线之城
我再写到广场上蜂拥的千成人群
更象燃烧的,复杂的太阳,相互之间闪砾着意义的脉冲
他们将以生物电子的形式
垂垂穿过物理昏暗的世界
他们在自定义的规则里,模拟神性
集体制造出一种线型的轨迹
和向前推进的社会力量去企图改写末世的结局。

嗯,这第二个夜晚,似有神明出没的中间
我注视着甲方和乙方不相为谋的对决
关于唯物与唯心的辨证
我不予讨论:信死的人在死中沉沦,信生的人在死中重生
我只需择其一。

初始我选择与达尔文握手,
后来我们相互挟持着走进相对论的误区
彼此分隔,彼此猜忌,爱因斯坦极是个秘密
他的秘密在于让我们荒诞的混淆了是非
于是我独行,在我坚贞不移的单行道上
我是我的真理,我是我的绝对,我是我的唯一的静态解。

嗯,我假设我就是神明的杰作
带着自身羞于暴露的瑕疵去造访万能的神祗
关于破茧重生的细节,我羞于启齿我的臆测
但我知道赴死的具体途径
诸如汽油,火车,绳索,刀片,地心引力,或安眠药
这些本与死没有任何纠葛的物理事件
让厌世的轻生者们
却从中寻出了许多一命登天的巧计
于是我哀叹,象一块被压缩的饼干,一触即碎。

这个夜晚,我洞犀了我懦弱的本质
和悲观中所描述的负面情绪:
我们是生态流水线上的半产品
我们是政府和机构的被挟持者
我们是武器和战争下的罹难者
我们是摧毁灵魂的组织和计算机下的牺牲品

不,不,请那些缺钙的孩子站起来,告诉他们
在人为的和非人道的熵中
你们就是人类的第四部律法
你可站立,就可以行动,你可以选择,就可以生存。

3

我坐在旧日的刀口上,薄薄的锋芒,切伤了我的目光
于是整个世界,掉在我垂落的眼神里色彩斑澜的凌碎

一场决堤的洪流,席卷着祖先的记忆向我喷涌而至
我与时间逆行,历史的浪尖将我掀回过去
象虚谎的目击者
我在失真的道听途说中去回溯一个又一个象形的年代。

下弦月下。第三个消瘦的夜晚。世界被腐蚀了四分之三。
一群空虚的蚂蚁聚在腐肉上支解着靡烂的暗香
它们很安静。真的,甚至没有一丝咀嚼的声响

我忍住了茹毛饮血的冲动
角逐于蛮荒部落里书写递进的文明
我写破土重出的化石,兽骨,碑文,陶器,和青铜玉饰
一块黑色的玄武岩
以人力的姿势,插在了史前文明风化的碑林之中
那些消亡的象形字,楔形字,在短命的碑文里
无法刻写我在甲骨文上仿制爬行了千年
而我用龙的文字,去祭奠苏美尔人和美尼斯的兴衰
去歌颂秦皇的一统六国。更远的,
那原始人民的手,挥了又挥,悬在记忆的梁上累绳纪事
我写一族多毛的群体,
穿过十面埋伏的莽莽丛林之间,他们颧骨高耸,下颌突出
他们用尖石割开野兽的皮肉,集体自生自灭
是的,这就是他们第一个开辟历史的动作,你不必怀疑
那一年的火种是如何为他们点燃了每个暗无天日的黄昏。

从清晨走出的,是一群圈地为王的族领,身披战袍
指引着颠沛流离的原始人民,步入夏商西周
或然春秋的古都
我在诗经里迂回,向西,至有神引的外邦
那覆灭的巴比化,波斯,马其顿,及异军突起的古罗马帝国
这个夜晚,我恍惚垂临于诸城的下方
梦见兵荒马乱的旷野上身首异处,尘埃四起
我在骸骨间走来走去
闻听死亡的声音,从鲜血中流向地极又向四周阴郁的弥漫
呜,呜,这是战死者抽动的哭声,摇撼着侩子手的名字
那一定是王。徒手撕裂猛狮的,将活人变成死人
用一块驴肋骨击溃众民的
用捆绑的木头和尖石掳取诸城的,暴戾的王
象嗜血的尼禄,酒池肉林中的商纣,亦或拉西美二世
我写一群流浪的西伯莱人,
摩西的子民,举手显出右手的年代
他们在西奈山上屈膝祈祷流奶与密之地
摩西何时举手向天,便似有神明垂世来平乱于天下
摩西何时垂下手去,于是周遭便大有哀恸
裹着纷争的烟火延绵不绝于后世

呜,呜,无望的战俘,他们有福了,他们重获了新生!
他们身负极重的苦役开山挖石,治理河患,修建城陵
他们是耕种的奴,手工的奴,家庭的奴,廉价的等价物
是一名女奴约等于四头公牛的年代
悲情的角斗士们,在古罗马王扭曲的尖笑声中一命呜呼!
是的,他们不再是战火下那些被废弃不用的腐尸
而是奠基在梯形建构下的房角石
那坐在顶端的,象古巴比伦王,揭开了汉谟拉比法典
他用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律例,颂扬公平与正义
我窥见两个自由民斗殴
一个被打瞎了眼睛,另一个同样用眼睛来偿还
我窥见奴隶主弄瞎了自由民的眼睛
于是他用货币堵住了那个残缺的漏洞
我窥见奴隶主弄瞎了奴隶的眼睛,这就是掌权者的自由

这个夜晚,我低到逼仄的地平线上,去仰望天竺国的自由
就是那位至上的,天神梵天的身体构造
象婆罗门的嘴,刹帝利的手,吠舍的腿,和首陀罗的脚
一群抬着死尸,和清除粪便的旃陀罗在脚下方绕道而行。

我冥想爱琴海的荷马,拄别蹒跚于世为苍生而行吟
我写柏拉图的理想图,那被划分的命运,激情,理性和欲望
我写十字架上那个沉重的人子
被钉死在罪恶之中为侩子手们行血的洗礼
是的,一个施血救赎的年代
十字军的目光垂涎于欲望下的和平之城,
他们打着圣战的旗帜集体筹划着东侵的阴谋
嗯,他们有福了!那些一夜暴富的骑士,君主,伪善的牧师
嗯,就在那年的秋天,阴霾的圣地上横尸遍野
腐臭里弥漫的不可救药的温疫驱逐着每一个逃亡的难民
他们在没有城门的围城里呼嚎着疯狂逃散
他们哀吟着神曲
仿佛和但丁站在炼狱界里共赴一个熠熠生辉的轮回
——那象极通往天堂的阶梯
我仿佛欢喜,象1493的水手搁浅在亚美利加洲
我仿佛欢喜,象哥白尼洞犀了隐密的九重天。

这个夜晚,我仿佛一只刺鸟,在公元的海岸线上低低的飞翔!
掠过西征的成吉思汗,伊凡四世的驾崩,和欧洲30年战争
我低低的飞翔!向东,一滴热泪和我遗落在1640
我恍惚遇到了她,明末最后一个幸存的格格
在红色的梦境里仿佛沉睡了千年。嗯,你千年不曾老去,
几经破损的容颜于明媚里残留着持存的哀伤
一群强悍的布衣族,于刀光剑影中挥就了一场皇室的角逐。

两个世纪以后。
烟火布满天空。
那年的罂栗花开得极为鲜艳夺目。
浓郁的芬芳里尸骨未寒,又有一些人垂垂的死去。
那年,你转世为绝色的婢女,低低的垂在慈禧太后的身后
她用自己子民的肉骨,施养着外族的狼群
你眉角哀怨,美如濒危,八匹狼蹲伏在紫禁城巅。
  
那个冷俊的锦衣侍卫,流离失所,于深宫与城外之中疲于奔波
没有人知道他是个刺客,而你却洞悉了他的杀气
暗恋,在你的三寸金莲里开始抽痉,你极是看到了一条红绫
在老妇的颈上缠绕,扭曲,作茧自缚
你开始急于脱掉宫衣,佩带,缠足布。
  
1912,香消玉陨的宫廷,一只燕尾蝶在你的笑意里破茧而出
你于镜前,看到自己破碎的笑容
和身后倒映的那些泛着血光的犬齿。
你开始整衣,梳妆,1921,涌动的万民将你推向炽手可热的舞台

我重写到欧洲宫廷的贵族与资产者,
他们三权分立,在最后的晚餐里,仿佛享用着埃及艳后的丰乳肥臀。


2009-6-9 0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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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元

#2  

前半段读来颇有所感,后半段读来稍觉迷失,似乎看到一道轨迹,它前部的似曾相识,后部的加速弥散,虽词藻精美,思维纵横,非我能及,但初始状态的诸多相近,让人读来一震,似是又非。


2009-6-9 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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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uxiaodi

#3  



引用:
Originally posted by 南寒 at 2009-6-9 12:39 PM:
初始我选择与达尔文握手,
后来我们相互挟持着走进相对论的误区
彼此分隔,彼此猜忌,爱因斯坦极是个秘密
他的秘密在于让我们荒诞的混淆了是非
于是我独行,在我坚贞不移的单行道上
我是我的真理,我是我的绝对,我是我的唯一的静态解。

这一节妙,颇耐人寻味。


2009-6-9 1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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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宇


#4  

我知道地球的自转,公转,黑夜白昼与四季交替的变更

——听说月亮的背面所看到的太阳,跟地上看到的有所不同。有时候那里离太阳比南方更近,有时候那里比深渊更寒冷。阴晴圆缺都被这一面占据了,神秘的背面却不许目睹蓝色的大海。


2009-6-10 1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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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思

#5  

南寒的文字了得,读书太多。。。


2009-6-10 1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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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宇


#6  

1912,香消玉陨的宫廷,一只燕尾蝶在你的笑意里破茧而出
你于镜前,看到自己破碎的笑容
和身后倒映的那些泛着血光的犬齿。

——喜欢这节。顶上来。


2009-6-10 1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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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7  

“我冥想爱琴海的荷马,拄别蹒跚于世为苍生而行吟
我写柏拉图的理想图,那被划分的命运,激情,理性和欲望
我写十字架上那个沉重的人子
被钉死在罪恶之中为侩子手们行血的洗礼
是的,一个施血救赎的年代
十字军的目光垂涎于欲望下的和平之城,
他们打着圣战的旗帜集体筹划着东侵的阴谋
嗯,他们有福了!那些一夜暴富的骑士,君主,伪善的牧师
嗯,就在那年的秋天,阴霾的圣地上横尸遍野
腐臭里弥漫的不可救药的温疫驱逐着每一个逃亡的难民
他们在没有城门的围城里呼嚎着疯狂逃散
他们哀吟着神曲
仿佛和但丁站在炼狱界里共赴一个熠熠生辉的轮回
——那象极通往天堂的阶梯
我仿佛欢喜,象1493的水手搁浅在亚美利加洲
我仿佛欢喜,象哥白尼洞犀了隐密的九重天。 ”——喜欢这一段。整首诗读来让人激动。


2009-6-10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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