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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1  [原创]那一年

那一年

朱晓玲


  
2008年元月,在一个下雪的日子,我的电子邮箱中,意外地出现了一封久违了的信件。写信的主人是我省以写幽默小说著称的著名作家李建纲老师。他在信中讲,《新作家》杂志约请他写写他在掌管省作家协会文学院工作那段时间的事儿。信中,他诙谐、幽默地说:“我老糊涂了啊,记忆全不行了。我记得文学院组织作家到鄂西北采风期间,你写的作品最多,有五篇么?是否有古清生。有没有报酬?旅途中有谁生过病么?有趣闻趣事发生么?”等等。李建纲老师在信中还说,要我也写篇关于文学院那段时间组织作家到鄂西北采风的点点滴滴回忆文章与他的文章一起发表。“越祥细越好”。 在信的末尾,李建纲老师强调说。

我当然是乐意写这样的文字啊。因为那是一段忘我、投入地创作着并快乐着的日子;那是一段直接与时代的弄潮儿们对话、访谈的日子;那是一段既艰辛漂泊又充满欢声笑语的日子;那是一段将李建纲院长的家当作我们的驿站、饭店、聊天室的日子;那是一段与两鬓霜白的李建纲老师坐着破旧的长途汽车辗转在十万大山的崇山峻岭中“玩儿”的日子;那是听着李建纲老师讲的“老鼠啃脚指”的故事笑弯腰的日子;那是段将心身融入大自然、亲近大自然的日子……李建纲老师说他老糊涂了,而事实上,我看他一点也没糊涂啊。清醒着哩。所说的往事,一件件一桩桩祥实又清楚得很。是啊,那一年文学院组织我们到鄂西北采访,正如李建纲老师所说,相对而言,我的作品的确写得比其他作家们要多一些。所走过的路程,也比其他作家要多一些。因为其他作家因各种原因中途相继离开,而我却是一竿子到底,真正真地将采访进行到底。在二个多月的时间内,我们的足迹踏遍了鄂西北的山山水水。我们到过十堰、丹江口、翻越横亘于中国中部、呈东西走向的巍峨秦岭山脉,到郧县,而后深入地处大巴山腹地的竹溪县。我们所经之处,采访了工厂、学校、政府部门、银行、交通、郧县城建开发公司、丹江口市交通局、丹江口造纸厂、丹江口市大坝办事处、丹江口纺织总厂、郧县移民局、郧县城建局,郧县环卫所、郧县曲酒厂、竹溪林业局、郧阳地区汽车拨叉厂、房县建筑勘察设计院、房县农业银行等企事业单位。我们采访了厂矿企业工人、环卫工人,企业家,小学优秀教师、金融界精英、农民、优秀党政干部等。期间,我采写了《山鹰飞过的地方是万家灯火》、《陈世美故乡的先行官》、《山城美容师》、《绿满世界情满山》等五篇报告文学。这五篇报告文学全被收入《崛起的群山》报告文学集之中。此书于1993年1月,由《长江文艺出版社》正式出版。

已逝的岁月一经勾起,往事便清晰如昨……是温馨、是欢笑、是旅途的颠簸和劳顿、是创作的愉悦、辛劳和欢欣。

实话说,那一年的鄂西北之行,我们欣赏风景如画的山川风光的兴趣好象不是很大,心身几乎全都投在采访,创作之中了。我们每到一个地方,就立即投入到采访之中。采访完毕,各人根据自己所掌握的素材进入写作状态。我不知其他作家们是怎样创作的,而我自己,每当前期的采访工作做完,就将自己关在招待所房间里,除了吃饭出来,就在简陋的房间里没白天没黑夜地写。写累了倒头就睡,睡醒了就开始写。常常因写作的投入,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今夕是何年。结束鄂西北采访,回到家中,我足足睡了三天三晚上,都醒不来。那种忘我的创作境界,那种不计报酬、只求体验的纯粹创作情怀,现在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回来了呀。呜呼!

就我晓得的,那几年,文学院的活动经费,是相当紧张的。尽管如此,李建纲院长总会千方百计想办法,为作家们多组织一些活动。在我的记忆中,文学院一般有什么活动,基本都是李建纲院长组织人到企业找赞助。比如说文学院组织笔会呀、组织作家采风呀等等,都是要在有企业赞助的情况下才能进行。

我是1992年3月,接到省文学院组织部分作家到鄂西北采访的“通知”。记得,我是同武汉的几位作家一起在武昌火车站乘火车辗转到的十堰。时任文学院院长的李建纲老师,因事不能同我们一起走。他是我们到丹江口后的第三天赶到的丹江口,坐镇指挥我们这些虾兵虾将们踏遍青山访山人。

杨红军是文学院安排她负责作家们采访行程中的吃、住、行等事务的工作人员。她是我们这行人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完全是个小姑娘。但是她留在我记忆中的印象是,她是个工作认真负责的姑娘。一路上,将我们的吃住行安排得井井有条的。她带在手中的经费相当有限,当时真是亏她精打细精地省着用钱啊。说出实情来,不怕诸位看官笑话。当时节俭到每餐吃什么样的饭菜,睡什么样招待所,她都要精心计算好。若是不算计好,不仅我们回家的路费会发生危机。而且还会直接影响到我们能否将采访进行到底。在吃的方面,每次进餐,我们总是找那些较差的餐馆,尽量拣便宜菜点;在住的方面,也是如此。尽量找住宿费最便宜的招待所住;在行的方面,坐火车时,我们买硬坐,坐长途汽车时,与挑担、卖猪崽的乡民们一起挤在车内车外糊满泥巴,行驶起来摇摇晃晃的破旧的汽车中,有时连坐位都没有。当时的李建纲院长也同我们一起风雨同舟。

那天,我们到丹江口后,与正在那儿采访的小小说作家汪伟来、丁大玉等人汇合。第二天,李建纲老师也风尘朴朴地赶来。有李建纲院长亲自带队,我们感觉有了主心骨,心情都格外地振奋。队伍当然就更加地活跃,笑声不断,大家的热情更是高涨。我们采访的行程安排是:第一站丹江口;第二站郧县;第三站竹溪。这三个地方,一个比一个僻远,一个比一个贫穷。在丹江口采访时,各方面的条件相对要好些,加上是第一站。因此大家的热情很高。采访任务也完成得很快。我采访的第一个人物,是丹江口造纸厂女厂长姬祥英。她是一位几十年如一日呕心沥血,为160多人寻找饭碗的女人。我感动于她的泼辣、干练和无私奉献精神,没用一个星期的时间,就圆满地交了第一篇稿子:《女厂长姬祥英》。

我们在丹江口大约逗留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就向大山更深处的郧县进发。由丹江口辗转到郧县的途中,要翻越群峰叠峦、风光旖旎、妖娆的巍巍秦岭,路过贾平凹在他的作品中多次提到的商州。这实在对我们是极大的诱惑。我们都想亲眼目睹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笔下的,“我有商州君未见,清泉白石在胸间”的商州是何样的宝地、圣地。遗憾的是,当乘载着我们的长途汽车在崎岖、陡峭的秦岭山负重行驶至陕西境内的商州时,司机并没因我们对商州有朝拜般的情怀而在商州地段停留半分。在白居易“胸间”的商州的“清泉白石”,只是在我们的眼前一晃而过。“我还有机会再来亲历商州吗?”当时我就这样自问。

我们乘坐的汽车上了秦岭后,简直是在云彩中穿行,在天上行驶。人说“黄河之水天上来”,我看秦岭之路天上去。盘踞于巍峨秦岭山脉的公路如一条天路,蜿蜒而绵长;又如一条彩带,在秦岭山脉间飘飞,沿途险峻而有着无限美好的风光,林木苍翠,花果飘香。等着让我们兴奋的“终南阳岭秀,积雪浮云端,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的风光还在后面哩。载着我们的客车越向“天上”行驶,气候越是寒冷、朔风凛列。渐渐地,我们惊奇地看到车窗外有雪花飘飞……“呀,下雪了。”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当汽车行驶到秦岭峰巅之时,“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奇景呈现在了我们的眼前。山脚下是阳春三月、春暖花开,蝶儿飞舞。而秦岭山脉之巅,却飘着鹅毛大雪,满山遍野白皑皑一片。沿途的悬崖峭壁结满了一人多高的冰凌。垂手可摸。此前和以后,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硕粗硕长的冰凌。可惜了那时没带相机,要是带了相机,同硕大的冰凌合几张影,现在放进我的博客,该是要给我冷清的博客带来多少的人气啊……就这样,我们一路上贪婪地享受着大自然馈赠给我们的旖旎风光,旅途的劳顿了无踪影。

我们到郧县后,我被安排在郧县城建综合开发公司采访。该公司总经理王玉林,是一位年富力强很有开拓进取精神的改革者。身居山城的他,总是走在改革的最前沿。1985年,他就将自己的铁饭碗一举砸碎,带着一帮人自己给自己开工资——在郧县成立了第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他是我在鄂西北采访期间访谈得最流畅,最深入、最坦诚的被访者之一。

在郧县我采访的第二个人物是郧县环卫所所长燕鸣。这是一个美丽、动人的女人——由心灵到容貌。她的美丽是那种天然去雕凿的自然之美。而且她还有一副清靓、动听的歌喉。采访时我问她,你有这么好的个人条件,为何不选择其它的职业,独独选择环卫所工作。她说得非常质朴实在:“没有谁规定环卫工人必须是丑人来担当的。我不做环卫工作,总得有人做啊。”不过她也有心酸和迷茫之时。讲到心酸处时,那双美丽的眼中全是泪。她讲,“我们在街上打扫卫生时,时常有路人向我们身上吐唾液,说我们脏。有次我们环卫所一位女工扫地扫到一家店铺门前,店铺老板说那位环卫工人影响了他们店的生意,硬是将一盆脏水泼到那位女工的身上。像这样的事,经常发生。有的还动手打我们的工人罗。捂着鼻子由我们身边匆匆走过的行人,算是懂礼貌之人。我们也见怪不怪。”“但是,”燕鸣说:“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选择了环卫工人这个职业。人们说我们的工作低人一等,说我们身上脏。是啊,我们干的工作是脏。可是我们干的是脏了我一人,干净千万人的工作。这座城市若是没有我们环卫工人打扫,不知会脏成什么样子呢。”燕鸣的这些话,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用看采访笔记,都是记忆犹新。采访结束后,我以环卫工人为原形,写了中篇小说《生活如烟》,发表在《青海湖》杂志。

一般情况下,我们每到一个新的地方,李建纲老师总是会在早上或晚上放我们的“风”,带我们到街上或集贸市场去转转或到小吃摊上吃当地风味小吃。在郧县采访期间,有天早晨,我们在小吃摊上吃过早点后往招待所走。各人的手中还拿着烧饼啊油条啊什么的边走边吃。我是拿着一块烧饼在吃。突然间,有一乞丐向我迎面冲来,抢走我手中的烧饼就跑。我同其他作家一样,先是一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大约过了十多秒钟吧,大家才似回过神来,爆发出一阵大笑。李建纲老师幽默地说:瞧吧,乞丐抢东西也要找美女抢嗫(其实本人不美啊,只是说者的话语习惯)。

在我的记忆中,在竹溪林业局采访是最艰难的。开始的时候,林业局局长,拒绝接受采访。根本就不与我见面。我就由竹溪县城一路追踪他到大巴山深处的岱王沟林场。因为林业局杨副局长介绍,能打开饶局长的话匣子,就等于找到了竹溪林业局的发展史创业史。“他心中装着竹溪整个林业局,装着林业局每个职工的故事。”年轻的杨副局长说。许是我的穷追不舍的精神感动了不愿接受采访的局长,在岱王沟林场,局长终于接受了我的采访。他对我讲的竹溪林业局的发展史及林业工人在非常艰苦的条件下创业的奉献精神,令人为之动容。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以林业工人为生活原形写了短篇小说《林中彩虹》。小说中的林场地名,我也是用的真实的“岱王沟林场”。此小说发表在《绿叶》杂志,后被收录进由《中国环境科学出版社》出版的《放生》小说选集之中。

还记得在竹溪采访期间,该县县委书记陪同我吃饭时,向我介绍竹溪的经济状况时说,竹溪县至少还有%30——40的农民依然生活在贫困线以下。有的家庭几个人共一条裤子,共一双鞋……听完书记的介绍,我的心情沉重得饭都吃不下去了。县委书记说,这些农民,因为贫穷,每年总是将政府救济给他们的粮种吃掉。到明年开春时,没有种子播种,到秋收时,又是颗粒无收。将政府送给他们的化肥,也拿出去卖掉或换粮食吃。由此形成恶性循环,年年救济年年穷。之后,我们深入到山村农民家里采访时,所到之处,看到的贫穷、落后景象,使人心酸落泪。我们看到很多农民四壁漏风的家中,一贫如洗。没有一件象样的物品,看不到一件象样的衣服。多少年过去了,不知,竹溪农民贫困的状况得到改善否?在竹溪的采访,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同时也为我的文学创作积累了很多小说素材。

我的长篇小说《麻木部落的女人》中的很多感受和一些情节,就是源自于1992年到鄂西北采访。

真的,在这个下雪的冬日,让我重温那些匆匆流逝的岁月,及在这些岁月中所走过的路程,其中的温馨、暖意,还有无言的漂泊感都是那样令人怀想、沉醉。当我敲完最后一行字的时候,窗外的雪花又扬扬洒洒地漫天飘飞,而我的心中却如春样有着暖意。因为那一年,我们如诗样地生活过……

2008年元月22日


2008-2-15 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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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西楼

#2  

如诗的生活,是神仙的境界,一直很向往。


2008-2-15 1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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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凤

#3  

跟着雪儿也走过那诗样的生活。。。羡慕。


2008-2-15 1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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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花

#4  

雪儿去的地方真多, 这个JOB好!


2008-3-31 2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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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儿

#5  

一并谢月满西楼、金凤、冰花!


2008-3-31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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