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

方壶斋

九月二号，沉寂了一个夏天的蒙特瑞研究生院又开始热闹起来。这种季节性的变化是我久违的。我早已习惯了周而复始的千篇一律的生活。这种生活，连同本地鲜有巨大反差的气候，已经麻木了我的神经，使我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所以我总是到了年底的时候，才会意识到一年又过去了。

我走进研究生院的图书馆。整个夏天我没有进去过。图书馆五点钟就关门了，周末也不开放，而晚上和周末是我唯一能够来的时候。虽然我还可以到电脑房，但是那里基本上每天都是门可罗雀。现在，图书馆里到处是用功的学生。不用说，出现了很多新的面孔。这是每年开学的时候，最为给我印象深刻的。这些新的面孔有着不同的肤色，所以当我走进图书馆，就感觉像是走进了联合国大会会场。我也知道，这个学院的专业，培养着许多将来适合做国际工作的的人才：翻译人员，政策研究人员，外经贸人员等等。我虽然与这些工作无缘，但是也愿意常常来感受一下这里的气氛。很久以前，自己的脑袋也曾经是十分国际化的，现在则非常狭窄单一了。

我还愿意到这里来感受的，是年轻人的朝气蓬勃。由于工作关系，我不可能到这里参加一些讲座讨论什么的，因此很少能够体验对知识充满好奇的年轻人的心智，但是单单看着学生们的年轻面孔，就足以让我感受到他们的朝气了。重要的是，这里的学生们都是非常自觉地努力学习着。他们有自己的追求，自己的人生目标，因此也就有自己的动力。我想我应当羡慕在这里做老师的人。中文里的教学相长，大概可以在这里找到，因为只有面对主动求学的学生，老师才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智慧，与学生切磋讨论并且从学生的问题中，得到启发去不断研发自己的专业。

蒙特瑞研究生院的旁边是一个军事基地。这两个地方的生活风格是完全不同的，不过有一点一样：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学校坚如磐石，学生则如流水，年年更新。当我走进图书馆，看到那些新学生的面孔时，我不禁想起来曾经认识过的一个来自莫斯科的女学生。

她叫卡嘉(不好意思，我已经忘记了她的名字，所以干脆用个假名）。 我们是在每年的欢迎新生的野餐会上认识的。蒙特瑞研究生院每年来的俄国学生有不少，可是卡嘉却是我唯一遇到过的愿意跟我聊天的人。我们彼此留下了电话号码，后来在图书馆也多次碰见。有的时候挺晚了，会接到她的电话，听她讲白天在学校里遇到的事情，讲她对一些事情的看法，包括个人生活中的一些事情等等。她说一口流利的英国英文，很少听得出俄国人的口音。她的性格有点古怪。一次我说开车带她到17英里路转转，给她照点相（我总是这样套取美女的照片， 嘿嘿。）。 她却告诉我，她从来不照生活照，还讲了一通人生哲学，大意是跟人过留影的传统相违背的。她非常注意锻炼身体。有的时候约我晚上出来跑步。我当然乐于从之， 却没有想到那种跑步是认真的，叫我感到年龄不饶人的，特别是跑上坡路的时候。卡嘉的容貌，并不是苏维埃宣传画上的英雄美女那样的高加索血统，而是看上去有点亚洲人的特点。起初我怀疑她是西伯利亚人。我也是因为这种脸型而在野餐会上去跟她说话的。我觉得有亚洲人特点的欧洲人容貌特别有味道。

卡嘉后来是悄无声息地离开蒙特瑞的。我本来想请她吃饭庆祝她的毕业并且给她饯行，可是后来我打电话的时候，电话已经取消了。我想这大概就是她的风格，来无影，去无踪。她曾经说过，打算毕业后在美国实习一年，攒一些钱回家买房子，让父母住得宽敞一点。 她说，莫斯科的房价很贵的。现在，当美国的房市不景气的时候，当不少人乘着这个东风实现自己的美国梦的时候，我不禁又想到了卡嘉。但愿她的计划已经实现。我希望她知道，不管她在什么地方，蒙特瑞这里都有一个老中，会在心里唱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为她祝福。

2008,9,3

http://www.youtube.com/watch?v=NFd8pP1751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