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场：交心

场景：霞飞路西餐社雅座
时间：1943年晚秋“谦和社”再次来沪演出之际

大幕拉开，二道幕前。

报童叫喊着上场。

童：卖报罗，卖报罗！看《申报》！“谦和社”应邀前来沪上，头牌旦角张君秋再度光临上海滩！快来看喽，《申报》！《申报》！

报童叫喊着下场。

二道幕升起。吴励箴已等在雅座内。

吴唱：
黄海边不期邂逅初相识，
浦江畔再度重逢两相知。
戏园子订联票欣赏他台上风采，
西菜馆定雅座倾诉我闺中情思。

张君秋急急忙忙地上场。

吴励箴见到张君秋，立即起立相迎。

张：吴小姐，对不起，日场散戏后又被人堵住在化妆室。来晚了，不好意思。

吴：快别道歉啊，只要你能来，就是一天之喜。对啦，上次你说过已经喜欢上喝咖啡吃西点了，这回我照样给你点好了一份。

张：多谢。

两人就座。

吴：这一家的大菜师傅不错。据说他祖上就是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御厨，李鸿章品尝后还夸奖过呢。

张：哦，是吗。

吴：你想不到吧，前一阵子我在上海戏校跟关鸿兴老师学了几段。

张：哦，是关老，我知道。那就来上一段。

吴：好，我就清唱一段“凤还巢”。请多指教。
（起立后摆好架子接唱）
日前领了严亲命，
命奴家在帘内偷觑郎君。
只见他美容颜神清骨俊，
最可叹衣褴褛家道清贫。
倘立志苦用功自能上进，
自古道真才子岂必名门。

在吴励箴演唱上述唱段时，张君秋先是在桌旁击节哼拍子过门而后起立欣赏不时点头并轻轻拍手称道。

张：好一段梅派！真想不到你竟然也成了票友！

吴：有一句成语不就叫做爱屋及乌吗——

张：爱屋及乌？！

吴：我来问你，在孙雪娥这段唱之前有两句道白——

张：没有啊，孙雪娥唱的第一句“日前领了严亲命”是在幕后，前面怎么会有她的道白呢。

吴：你就别光在青衣那儿想啊——

张：哦，哦，前面是老生和小生的对白。

吴（念）：
一朝逢快婿，

张（出于习惯不假思索地接念）：
何日报深恩？

张君秋念完后猛然醒悟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吴励箴张君秋背唱轮唱对唱——
吴唱：
想不到——
我爱屋及乌竟会学皮黄，
张唱：
想不到——
她爱屋及乌竟会学皮黄；
吴唱：
借台词——
我表白对他的一番情意，
张唱：
借台词——
她表白对我的一番情意。
（起立对吴励箴）
幸喜我有你为知音，
多蒙你引我作知己。
吴小姐有心青睐我深——深表感激，
那世人无情白眼你怎——怎禁受起。
只可叹两下里门第分高低，
身份悬殊实难相配空余惜，
切莫要误了你这位高才生，
将大好的锦绣前程全放弃！

吴唱：
岂不闻——
爱是明月映松间，
爱是清泉涌心底。
爱是牺牲，
爱是奉献，
爱就是不顾一切全都能抛弃！

张唱：
天上明月照当头，
山间清泉埋心底。
爱是这般的贴近这样的温暖，
你却那样的遥远那般的珍奇。
怕只怕我二人对面无缘难牵手，
辜负了你名门千金对我一番心意。
（接白）说到底，不管怎么红，我也就是一个唱戏的——

吴：你千万别这么说！
（接唱）
曲吟千古兴亡事，
幕启万丈虹霓志。
辨善恶，
明是非，
赞贤良，
斥奸佞。
杂剧南曲代相传，
红毡毯上演忠义。
谁说低贱是戏子，
一样教化开民智。
谁说唱戏下三滥，
高尚文化凭技艺。
（张君秋夹白：高尚？文化？技艺？）
舞台本是小天地，
傲然正气昂首立。
天地原来大舞台，
各路角色一般理。
台上你扮刘翠屏，
台下我照样也能唱一出《彩楼记》！

张君秋十分感动，上前和吴励箴紧紧握手。

吴家听差上场。张吴二人迅即分开。

差；啊呀，大小姐，找了大半条霞飞路，原来您在这儿。

吴（落座后好整以暇慢腾腾地开口）：有什么事吗？

差：老爷催着找您回去，今天不是有永安公司郭老板家的太太和公子要来参加派对嘛。

吴：知道了，你先回吧。

差：是。

吴家听差下场。

张：那你就赶快回去吧。

吴：我偏不嘛！我要陪你散戏后吃了宵夜再回去。

张：你们家的派对——

吴：不管它！（对幕后）Waiter！炸猪排罗宋汤和什锦色拉各来两份！

幕后应声：好唻，炸猪排罗宋汤和什锦色拉各来两份！

吴励箴示意张君秋归座。

大幕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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