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性与情——也谈《色戒》
那个帖子里谈色戒，前一段写的，也贴过来。供大家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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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国内轰轰烈烈地上演《色戒》的时候，我没去看，只因为电影经过了北京审查部门的裁剪，据说是把大量的床上戏给咔嚓了。大陆的信息本来就封闭，如今再和海外人为地来个不对称，人家谈的东西你根本没看到，就仿佛做研究而占有材料不充分，那就没得交流。大陆电影不像美国那样搞分级制，所以删除床上戏我能理解，某种程度上也支持，如果不对影片做某些订正，两个露着阴毛的男女在床上疯狂地滚来滚去，给孩子们见了，显然不好。电影无论再怎么艺术，都无法逃避它自身的宣教功能，这样的话，我也并不完全认同美国的电影分级制。
因为李安凭借《色戒》又拿了奥斯卡的最佳导演，舆论界真是沸沸扬扬了，关于《色戒》的文字铺天盖地，你想躲都躲不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却任何一篇评论都没试图去看，我想给自己留块关于《色戒》的处女地，别污染，等有时间自己看片子，慢慢享受。想看原装的电影几乎是所有人的心理，于是从深圳过关到香港去看电影的也海了，我还是没去，嫌麻烦。大约一年以后，朋友梅花去港买了原版的影碟，借我看，这才大饱眼福。
看完了《色戒》，就感觉电影审查部门删节的有道理，因为电影里面有大段大段的造爱场景，我说删节有道理，主要还是出于为未成年人考量，至于像我自己这样的中年人，什么样的场面都见过，再怎么做爱的镜头也都没所谓。后来，还主要就是这些做爱镜头引起了评论届的轩然大波。抛除做爱不谈，对影片的整体印象还是满深刻的。
好了，继续借《色戒》谈性。《色戒》的故事本身很简单，几个爱国青年试图利用王佳芝同学的美貌色诱汪伪系特务头子易先生，然后枪杀他。易先生由梁朝伟出演，一出场，气宇不凡，是那种令女人没来由就弯腰的主儿。干特务的，压力大，我等凡人没做过，只可揣测，我们平时不做特务就干一份普通的工作，一天到晚还不停地喊叫压力大，想想特务头子会是什么样？工作都不说了，单单每天逃避追杀就够要命的。压力长时间超出常态，人就要变态，这没什么好说的，重压一定需要释放，否则人就会疯掉死掉。如何不让自己死掉疯掉，回归最本能的手段就是泄欲，借泄掉性欲令自己恢复常态。
易先生潇洒，更是阅女人无数的高手，遇到王佳芝之后，很快便被其不流俗的气质吸引，更何况还有王佳芝故意勾引的魅人眼神。汤唯出演的王佳芝很出色，既有少女的纯情，又有少妇的媚态，更不失上等体面人的身份，可以说，当场就给易先生拿下。接下来没得说，就是约会和做爱，影片里的色情镜头涉及多种做爱姿势，还夹杂程度不等的鞭打等虐恋行为，李安的目的肯定是达到了，因为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碟，都有些轻微的冲动感。王佳芝是被派去做诱饵的，但我们切切不可忘记，王佳芝是个人，更是个年轻的女人，对一个年轻的女人来说，性的需要应该和安全、生存一样，同为第一需要。做爱是相互的，我完全相信在易先生的猛烈冲击下，王佳芝的心理崩溃了，她可能想不到，一个特务头子不但相貌英俊，床上功夫也堪称一流。李安从来不回避对人的原始性欲的探索，在《断背山》中他就对同性恋的性爱作了深刻的表达，这回展示的是易先生和王佳芝的性爱。单单性爱就是李安试图表现的东西么？绝不是。但这段刻骨铭心的性爱对于王佳芝来说却是致命的。
人是伦理化生存的，在性爱活动上，动物比人赤裸。雄螳螂和雌螳螂做爱之后，即被雌的吃掉，但是雄螳螂为了那一瞬宁可舍身，学界把这种行为看作是本能。这种最原始的性爱精神在人的身上没有消失，而且还升华了，由性爱升华成了情爱。
王佳芝逐渐地对易先生有了好感，最为重要的是，一向对任何人都不轻易信任的易先生居然也对王佳芝动了感情，他喜欢王佳芝的迎合，喜欢王佳芝的纯净，他甚至把王佳芝当做了情感的依靠。易先生是人，他孤独的灵魂更加有情感的慰藉和需要。从易先生答应帮王佳芝找间别墅开始，易先生的身份就再也不单纯是个特务，开始是个恋人了。易先生爱上了王佳芝，尽管这种爱很容易消失，高潮则产生在易先生为王佳芝订做的钻石戒指上。王佳芝在珠宝店被钻戒感动，而那一刻枪手也正伺服在珠宝店左右等待刺杀易先生，王佳芝忽然改变了行刺者的立场，示意易先生逃跑。国难当前，为什么这样做啊？答案更简单，因为情与爱。
道德家指斥《色戒》为汉奸正名，这里面涉及一个道德、不道德和非道德的问题。道德好说，是人的行为底线；不道德当然就是反面，易先生和王佳芝偷着约会做爱，对易太太来说，易先生就是不道德的；然而，当易先生和王佳芝因性而生爱以后，这个问题从此就不再是个道德问题了。美女革命者爱上了特务，看上去很有些令人不可思议，但情感问题天生就没多少逻辑可言，比如史上有名的卓文君也跟着司马相如逃跑了。爱了就是爱了，易先生是大汉奸，也一样会有人爱，很大程度上，我们得承认，爱是超越阶级和政治立场的，甚至是超时空的。
《色戒》的结尾处理得最好。特务机构逮捕了行刺的所有学生，一个不留，全部枪杀。完全实用主义的易先生，一旦遭遇背叛，立即便会抛却一切，再次暴露出赤裸裸的极端利己主义者本性。签署行刑令的时候，易先生表现出了痛苦的神情，王佳芝虽然给他设了个阴谋，但还是救了他，最终却是自己忘恩负义，毫不留情地杀掉王佳芝。
这样的结局和前面火烈的做爱场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令人怅然若失。张爱玲小说中经常弥漫的那种悲哀气息被李安演绎得无与伦比，和小说《色戒》相比，李安的电影更好看，小说瘦一些。提及张爱玲，也不能不谈及胡兰成，张爱玲对胡兰成的爱，用八个字就总结了，“因为懂得，所以慈悲”。胡兰成任过汪伪政府的高官，《色戒》里就不难发现张爱玲自己的影子，只是张胡之间的故事，如今已再没有人能破析。
最后赞一下李安，从《卧虎藏龙》、《断背山》到《色戒》，李安表现出了超强的叙事能力，这种叙事很古典，并不新鲜，但是李安均能找到恰到好处的突破口。尽管李安的电影缺少艺术张力，没有伯格曼那样的深邃，也没有王家卫那样的诡异，可是李安能把一件小事演绎得既流畅又吸引人，可以说，这就是本事。不晓得李安下一部片子是什么，但多少有了些期待。
2008/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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