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荀慧生》（1）

我看《荀慧生》，完全是由于位育戏迷加票友的校友蒋青推荐。要找这个影碟还真费劲！好多人干脆回答不知道——不知道谁是荀慧生知道的是他们没有这影碟可卖。

好不容易发现有一个地方有一批戏剧的影碟，除了荀慧生的京剧集锦（其实好些是他弟子的东西并非真的是他本人）之外居然就有这部电视连续剧。

象得了宝贝似的捧回家——一看就入了迷！感觉上比当年的电视连续剧也是一样写戏坛大师的《严凤英》更加精彩！原因无他，京剧国剧的地位四大名旦的声望以及那个时代特有的气息和众多出场人物的传奇色彩。那是从安徽山乡平川走出来的黄梅大师严凤英所不能够类比的。

从来没有听说过荀慧生大师的生平。回忆中最最熟悉的是他的红娘他的棋盘舞。没料想他一样有着（或许是出身贫苦更加有着波澜起伏的身世）可歌可泣的人生。包括他小时候他大起来包括他的贵人相助他的面对强暴等等。

没想到啊没想到，以前听得多的是梅老板如何大义凛然蓄须明志，程砚秋的菜园种地，尚小云的铁骨刚劲（这还是看了章女士那本专门介绍京剧名宿的回忆录）。这回可知道了四大名旦个个都是铮铮硬汉！

详细剧情不多介绍，各位有兴趣应该去看影碟。在这第一块豆腐干结束前先得要夸夸咱们的小演员。现在国内的童星也不像以往，确实是浩如星海人才辈出。可是演一个小戏子那实在是不容易！比《霸王别姬》里的小石头小豆子更不容易！

谢皓是非常出色的，必须为他叫好！另外，演三秃师哥的演少年时代的尚小云都不错！影坛后继有人，戏坛后继有人——那是我们影迷戏迷的福分。

电视连续剧《荀慧生》比之同类性质的《舞台姐妹》（尽管这不是传记剧）来说，充满了传奇性。这也是它吸引人的一个地方。

荀慧生兄弟俩因为做好事碰上了一个富妇，她非常喜欢这小弟兄俩。最后决定要收养荀慧生，偏偏天不从人愿晚了一步。荀慧生父亲已经签约让他们学戏。阴差阳错啊，实在叫人惋惜！

惋惜之余，既觉得造化弄人又感到万分庆幸。如果荀慧生被有钱人家收养当上大少爷，我们京剧迷还能看到有这么俏丽的一个流派——荀派吗？

最最传奇色彩的自然是洞房花烛夜。六姑代替了小霞上花轿拜天地。吴春生就成了荀慧生的终身伴侣。吴小霞黯然退出——那姑侄两的一段对话让人想起了《家》里瑞珏和梅表姐的对白和对唱。一个宁愿退出等三朝回娘家时再换回来，一个认命因为是自家亲如姐妹的六姑甘愿斩断情缘。

尽管说荀慧生后来接受吴春生反复说“你妈是个好人”不能够表示他就此忘了吴小霞，可总觉得荀慧生的成就离不开吴春生。两“生”风雨同舟夫唱妇随，恐怕那是娶了一个女大学生所难以企及的境界。换句话说，贤妻良母式的妻子对于戏痴荀慧生来说更为合适——虽然她不是他的初恋。

每一个成功男士的背后，都有一个伟大的女性——默默奉献的伟大女性。而这也是我动笔写十场京剧剧本《张君秋与吴励箴》的起因。

最后一个戏剧性的结尾是荀慧生陷入魔掌，却又巧妙地从女魔头眼皮底下脱逃。那之前的一段短暂的应酬滴水不漏——既哄住了吴梅魂也哄住了屏幕前的观众。最后谜底揭晓，荀慧生漏夜逃走——真是充满了传奇色彩！

荀慧生京剧大师在上海滩与海派艺术能够如此浑然一体，使我感到非常震惊。

作为海派艺术亲眼目睹和深受熏陶的一个资深戏迷，对自己不熟悉这段梨园历史感到羞愧。当然，由于历史的局限我比较熟悉的京剧名家是周信芳为首的上海京剧院演员。可能在我记忆中荀慧生没有在我懂事并爱上戏曲之后来过上海吧。我最熟悉的荀派演员是童芷苓。曾写过一篇关于双出的豆腐干，提及童老双出——第二出是荀派秋江第四出是梅派宇宙锋。

其次熟悉的是孙毓敏和宋长荣。好像后来上京就没有啥荀派演员。可是荀派真的是与上海结下不可分割的戏缘啊！在《荀慧生》电视连续剧里表现得非常充分。

“出己意贵有我”“即使能似之已落古人后”海派艺术求新创新不拘一格的作风在这些诗句口号中已见一斑。

诚然，改革必须依仗天时地利人和三要素。真的为荀慧生大师高兴，在上海遇到了以吴昌硕为首的南国白社一帮子。其成就也就不光是作为戏迷的作用而是挚友至友良师益友的重要作用。

同时，再怎么有一群良师益友，归根结底是你自己在台上唱戏。荀慧生大师感悟到的——唱戏，比到最后，比的是文化！真是警句！不光是京剧的警句，也是所有戏剧艺术的警句。

写到这里，不禁联想到“今朝我能‘捞到’一等奖”的笑话。自然，那个笑话也是永远不会在领奖台上再现的一个笑话。

电视连续剧里最好看的是男主角，娄宇健再次证明了他的实力——超越前越剧王子的新一代越剧王子！

其余所有的男旦都是那样的出色，很多不但形似而且神似。比如大家熟悉的梅兰芳尚小云，以及不熟悉的通天教主王瑶卿再包括梆子戏的老十三旦和庞艳云。甚至于那个欺负荀慧生哥哥的坏蛋都栩栩如生。

并且要特别强调的是演王瑶卿的是猴王世家的“孙悟空”，现在来演男旦翘着兰花指，这些男演员真的很不容易啊。娄宇健自己也是男小生并非是舞台上的男旦（越剧的男旦时代早已成为过去）。

总的看来，戏曲演员来演戏曲演员要比非戏曲演员抢眼得多。至少拿基本功在那儿摆着。何况戏曲界文武昆乱不挡的角儿以及反串的机会不少。这要比非戏曲演员来出演戏曲演员临时抱佛脚急就章练上几手三脚猫当然要强得多。

希望我们的导演副导演特别是大导都能认识这一点。尤其是更强调真实的电视连续剧。

有一个足以取代宋丹丹的人出现啦！

荀慧生的师娘是个梨园行人物典型。她为人势利小心眼，对荀慧生其实也说不上有多好。最有趣的一段戏是荀慧生忍无可忍，在毛驴屁股上扎了根刺让师娘跌了下来哭喊不已。反过来受到的惩罚是挨师父的毒打。到最后迫使荀慧生离开师门。

荀慧生是很讲情谊的，不仅是对三秃师哥而且也对师父师娘。当他在皮黄界成名后再次来到天津看望唱梆子的师父时，师娘那段破涕为笑自擂自夸的表演十分到位。

据说白云黑土已经散伙。宋丹丹曾经是赵本山的黄金搭档，可有消息说她已厌倦再这么演小品。或者是不希望再和赵本山合作。春晚说不定就少了一个亮点。

现在不要紧喽。我们有这么一位女演员（应该是演及氏的郭虹）完全能够代替。

一台好戏，红花还需绿叶扶。众多的女演员中那位庞师娘实在是一个好角色。

共舞台台柱首席女老生疯狂地爱上荀慧生，未能如愿而嫁给上海滩大流氓为小妾——猜想这是一段嫁接的故事。

没有去考证，不敢完全肯定所以只用猜想两字。女老生中的首屈一指者当为孟小冬，俗称冬皇。她和梅老板的一段情缘众所周知。孟小冬的嗓子扮相台风无一不佳，实为梨园行不可多得的人才，尤其是一女性而扮演老生。诚然，坤生多多，但无出其右。而且，确实是她着迷似地爱上了梅兰芳甚至于不惜没有名分屈居小星之类不尴不尬的处境。只要梅兰芳容纳她。

后来的变故则是梅老板再也无法周旋于孟小冬和妻子福芝芳之间。于是，孟小冬黯然嫁于沪上闻人杜月笙为小妾。并且还不是第一第二位的小妾。

如此上海历史京剧历史早为人熟知。那末，究竟梨园行有没有再一个像孟小冬级别的女老生和同样是上海三大亨的黄金荣成婚作他的小妾呢？虽然未曾考据不敢妄作定论，猜想起来要有这样的现实机遇是很难有此等巧合的。

假定我所猜测的嫁接为虚，那末算我瞎猜——本心并无恶意，请理解。如果我所猜测的嫁接为实，那末这里就有一个传记性电视连续剧在虚拟情节上走得多远的问题必须提出。

最后要说的就是赫然列于第一备位顾问的是荀慧生大师的长子荀令香（因为纪实，他本人的屏幕角色也出现在电视连续剧里）。尽管黑框表示荀令香已经作古，但他生前一定不会顾而不问。既然荀慧生大师后人都不存疑能够认同，那末真的该当我夜里讲瞎讲日里说白说。

上文已经指出荀慧生大师为一个头牌女老生看上单恋得死去活来而后她嫁给黄金荣作小妾的故事很可能是张冠李戴。当然要把电视连续剧拉长够数增加趣味，这都可以理解——前提是大师后人以及其他涉及者的后人不提出异议。

下面接着说其他方面的漏洞。我一向反对把好的东西说成百分白的好，也反对把坏的东西说成百分白的坏。这里指出一些瑕疵不妨碍对这部传记式电视连续剧总体的肯定，更不损害那些可爱可敬的演员们的创造力。

要说的瑕疵和我最近写的“戏台忆旧”系列有联系。我已经写了此系列的五篇，还没有写到《荀慧生》这部电视连续剧中频繁出现的天蟾舞台和共舞台。

天蟾舞台是荀慧生在上海一炮走红的地方，也是他融会了海派艺术精华的所在。共舞台在戏中则是那位女须生的演出基地——黄金荣的地盘。

细心的观众能够看出两个戏园子的前门几乎是一样的，只是稍微做了一点点掩饰。猛一看好像是两个场所似的。或许是为了省钱吧，就不用另外搭布景。

天蟾舞台位于四马路（今福州路）和云南路的转角上。电视里设计成有两条有轨电车分别交叉从戏院门口开过。那么一条是在四马路上另一条必定是在云南路上。这肯定不符合事实。

即使说四马路曾经有过有轨电车（这一点也非常值得怀疑）的话，那么云南路上开有轨电车绝无可能。一来那条马路很窄，另外从云南路往东数过去第二条马路浙江路就通有有轨电车一直到我上学的时候仍然保留着后来很久之后才拆除。所以，从我的记忆来说云南路上不可能有有轨电车。编剧或者场景设计人员不能单凭想象以为设置有轨电车就是旧上海景象。

再接着说共舞台。共舞台原先是大世界的一部分，并没有独立出来。那里就是大世界这个独特的娱乐场地里的京剧场子。后来即使独立出来自己开了面向马路的大门和大世界隔开，那大门是开在现在的延安路上（记得那时候应该叫爱多亚路，是英法租界的交界口）。门开出来不是在转角上，因此它和天蟾舞台是完全不一样的格局。但是，电视里把共舞台的格局和天蟾舞台搞成一样处在两条马路的交叉口上。既是完全罔顾现实，又让我看出来完全是用了相同的布景只是稍微在进口处换了一点装饰花样。

如此一来共舞台大门两边的郑福斋和中药店就完全消失。中药店叫啥名字抱歉已经不能确定到底是否是童涵春。但是，那郑福斋是绝对不会搞错的——它的北京风味的酸梅汤实在有名气。何况，我接下来在“戏台忆旧”系列里马上就要写着两个戏院——实在是太熟悉了啊，至少比设计那些布景的人员熟悉。

写到这里，就想到李安这位大师级导演。人家那个花本钱打造大马路，真的看不出啥毛病。奉劝以后凡是写老上海的一定要去多翻翻那些掌故，千万不要像那位写了《上海王》并拍了电视连续剧的作者一次采访中站在福建路上说这儿附近以前就是会乐里的瞎说。福建路（老闸路）大马路那儿是以前的红庙，妓女云集的会乐里群玉坊还远着呢。

那部由袁立主演的《上海王》尚未看过，也希望不要再出笑话哦。

不想在（7）上面结束，就再来一个（8）吧。

荀慧生解放后重见天日，据画外音看来吴春生已经不幸逝世。她为他担惊受怕要饱经忧患——48年49年等待解放日子不好过，由于傅作义将军北京得以和平解放还算是老北平居民的幸运。

后来荀慧生的进一步辉煌，撒手尘寰的吴春生看不到听不到了。那末，那个当年的女大学生后来因情遁入空门的“内侄女”呢？没有交代。只能凭想象了——但愿他们俩有可能续上前缘。恐怕这也是吴春生的愿望吧。

往往在这类传记式文学剧本特别是传奇式作品中对于解放后发生的故事都一笔带过，给观众一个匆匆忙忙收场的印象。好像之前有多么精彩有多么细致，一过了那么一个时间分水岭就变得模糊变得朦胧甚至于丝毫不去触及。

这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希望看到有作品写解放后的传奇，有越来越多的文艺界人士传记中出现那些同样是惊心动魄的扣人心弦的内容。

我自己正在这方面做一些努力——包括正在陆续贴出的倾情之作：《张君秋与吴励箴》。其中第九场“换将”第十场“救妻”和尾声都是解放之后的故事。

为何要回避呢？说不定到哪一天关于某一部样板戏的拍摄全过程都是一个很好的传奇式影视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