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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sunlover

#1  赵高和子婴

赵高和子婴

近来酝酿着写一篇有关赵高的“怪异邪门”小说,先做些准备工作,梳理一下两大人物赵高和子婴的关系。这里是一些分析:

* 首先,赵高和子婴的私人关系应该不错,乃至很亲近。推论:如果赵高与子婴的私人关系不好,甚至势同水火,那么老奸巨猾,宫廷斗争经验丰富的赵高不可能保送子婴接胡亥的班,否则不是给自己挖坑找麻烦么,甚至是自掘坟墓——不错,最后事实证明他的确是自掘坟墓,但却不是因为二人的关系不好,而是出于另外的原因——子婴的突然翻脸,反目为仇。这个逻辑分析有问题吗?

* 赵高和子婴大概率为同一类人,或是惺惺相惜,或是臭味相投。如果赵高是一个恶人,那么子婴不会是一个善人,如果子婴是一个善人,赵子二人应该水火不容才对,赵高作为一个恶人怎么会欣赏一个善人子婴呢。结论:赵高和子婴为同一类人。如果赵高为恶人,那么子婴亦为恶人;反之如果赵高为善人,那么子婴亦为善人。赵高全力推荐子婴继位,是因为子婴“仁俭,百姓皆载其言”,如果赵高因为子婴“仁”而推子婴上位,那么赵高也“仁”。如果赵高“不仁”,他不会推荐成全“仁”的子婴,因为这不合情理逻辑。所以赵高和子婴,应该是一个仁者推仁者的故事,或者是一个恶人推恶人的故事,而不大可能是一个恶人推仁者,或者仁者推恶人的故事。另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子婴本为善人/恶人,但别有用心地伪装成恶人/善人,成功地把赵高给忽悠进去了。

* 子婴是如何与赵高保持良好关系的?身世不明、职位不显的子婴对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赵高,必定有主动迎合巴结的一面,不然二者不可能交好,而胡亥的头号宠臣,权倾朝野的赵高完全不需要迎合弱势的子婴,后者的身家性命都在前者的手心里攥着呢。还是那个推理:二人如果没有交好,赵高不可能一手推子婴上台。在指鹿为马御前会议上,子婴必定是指鹿为马的一个,关键时刻站队站对了,人生就此短暂开挂,不然政审将无法过关,性命都难保,更甭提不久后被推举登基了。能从胡亥赵高的多次政治清洗中幸存下来并在最后脱颖而出,子婴的隐忍伪装功夫必然是出类拔萃的高强。

* 史籍记载胡亥在赵高的怂恿下,先后杀蒙恬蒙毅兄弟和李斯,事发前子婴都曾进谏抗辩,但没有被采纳,蒙李仍被杀。对此我有疑问:“当时大臣进谏就被认为是诽谤”(维基)——这话听上去咋这么熟悉,像是秦版的反右运动,其实焚书坑儒就是反右运动,反右运动就是焚书坑儒——除了打击面更广、牵涉人数更多、手段更为阴毒,由此可见两千多年来中国的巨大进步。如果子婴进谏反对杀蒙氏兄弟和李斯,无疑是公然和胡亥赵高唱对台戏了,也就是公开诽谤朝政,蓄意寻衅滋事,胡亥赵高难道不生气?胡赵生气,后果很严重,子婴如何保全自身?嬴政的子女都被胡亥斩尽杀绝了——当然他自己除外,作为幸存的嬴家人,他子婴怎敢乱说乱动,拂胡亥和赵高的意,还不夹着尾巴做人。况且相关史书连当时子婴的职务都语焉不详,他又是以什么身份前来进谏的?结论:或是子婴没有反对杀蒙氏兄弟和李斯,或是子婴反对了,但赵高气量大,并没有因此生子婴的气,后来还推其继位。两者必居其一。而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合乎情理,史书记载的子婴进谏有可能是无中生有给他脸上贴金——尽信书不如无书。当然也不绝对,后者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没有,那么结局就有些讽刺了:赵高看子婴不喜欢或者害怕杀人,我们每次计划杀人他都要冒着生命危险来劝阻,非但没生气,反而觉得子婴是一个大善人,推他当头自己的人身安全将有保障。哪知大大看走了眼,最后万劫不复。

* 赵高敢于以指鹿为马方式排除异己,大肆清洗政敌,更敢于公然弑君杀秦二世,胆大包天的他还有什么不敢的呢?有关史籍说他因为群臣不服而不敢自立登基,这如同“大殿地震三次”一样难以令人置信。经过指鹿为马运动,朝中还有什么人不服?还有谁敢抗争?赵高弑君时都无人敢反,满朝文武全做了缩头乌龟,他登基时又怎么可能有人敢反?要反早就反了,早没反,最该反的时候没反,现在更不会反。故而,杀掉胡亥后,赵高不是不敢登基,而是不想登基。他如果想登基,没人能挡得住。他有能力登基而没登,你说他想登基而不成,那就是诛心了。至于他是否考虑过登基,暂且存疑。读史籍,要用头脑认真分析,质疑、排除那些不合情理逻辑的部分。另外更要认识到:中国是古籍大国不假,但同时它也是造假大国,在这里,准确无误的史书从来都是不存在的,不信你去问问李世民。

* 基于以上分析,赵高原本可以自己登基,朝中的反对派已被清洗殆尽,即使仍有些残余,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形不成任何威胁,那他为什么要大公无私推出子婴呢?一个合理解释是当时的局势已糜烂到不可收拾,起义军节节进逼,秦国亡在旦夕,即使登基了皇位或王位也坐不长,无异病笃娶媳妇,爽一把就死。宝座既然坐不长,那还不如不坐,所以就没坐。但是从另方面考量:陈胜吴广、项羽刘邦等各路义军最为痛恨的就是秦帝国,痛恨到与其不共戴天。赵高如果彻底推翻秦皇朝,有可能缓解与义军的关系,为自己争取到一线生机,杀秦二世、灭秦帝国,他功高盖世了!赵高为何没有想到这些,又为什么要推出子婴为垂死的嬴家续命呢?这点比较匪夷所思。不得不遗憾地说:赵高缺乏彻底革命精神,紧要关头没有一种一不做二不休的豪气。

* 赵高为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嬴家续命,但子婴并不领情,相反要为昏庸残暴的的胡亥报仇,还有就是不甘心做傀儡,要做名副其实的王,所以被赵高一手推上王位后要做的头号大事就是干掉赵高,结果运气很不错,居然还干成了。赵高只身前往子婴居所,劝说他去宗庙祭拜祖先,接受传国玉玺,心怀坦荡毫不设防,完全没有大张旗鼓,动用由女婿阎乐掌控的京城卫戍部队为自己保驾护航,可见赵高对子婴充满信任——当然你也可以说是轻视,而后者正是利用这种信任或轻视,对其进行了绝命反噬。子婴对儿子说赵高想“趁我在祖庙时杀我”,完全是子虚乌有的臆想,或别有用心的捏造。赵高午时想杀子婴,子婴活不过黄昏,当朝皇帝说杀就杀了——甚至有可能不止一个,菜鸟子婴还用说吗,杀你还用设计找场合么。再说了,赵高刚刚全力拥立子婴,转眼又要杀害子婴,这完全不合逻辑。

* 子婴被赵高推举上位,在立足未稳之际立即反杀赵高,是否可称为忘恩负义?掩藏在“仁”的面具背后,子婴绝对心黑手辣,杀伐决断继承了老嬴家的传统,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心黑手辣的赵高成了手下败将。《史记》喜欢讲故事,但在这里有许多事情没交代清楚,《汉书》等也是半斤八两,比如子婴的出身,他和嬴政究竟是什么关系;还有赵高的弟弟赵成和女婿阎乐,当时都在京城身居要职,为什么在赵高被子婴设计暗杀后没有丝毫作为,树倒猢狲散,让子婴轻而易举大获全胜。子婴大胜之时,也就是他步向灭亡之日,这恐怕是他杀赵高时没有想到的。

* 王莽被百姓吃了,来俊臣被百姓吃了,袁崇焕被百姓吃了,子婴诛杀赵高后,秦国百姓可曾“啖其肉”,好像没有这方面的报道,可见赵高并没有那么不得人心。当然中国百姓吃人也不总是有理,常常是瞎起哄,暴民精神爆棚,比如王莽、袁崇焕都是冤死。就赵高而言,他不竭余力残害嬴家不假——那其实是做好事,但他没有以残暴血腥手段压榨残害千万百姓——这才是干坏事,像嬴政、胡亥做的那样。

* 子婴杀赵高,说穿了就是一场宫廷政变,也即弱主杀权臣,历史上发生过多次,表面看似成功的还有北魏孝庄帝元子攸亲手诛杀拥立自己的尔朱荣,后为尔朱荣余部所杀;失败的有千古名言“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的创作者曹髦,宁死不做傀儡,不成功则成仁。君臣之间的争权夺利,与正义原则没有必然关联,没理由因此给子婴加分。赵高再坏,也只是对赢家坏;子婴再好,也没见他对百姓有啥好。

* 子婴杀赵高后,除了坐以待毙,其它什么正事都没做,甚至试都没试,由此可见其能力极其有限。当刘邦率兵逼近,他束手无策,斩杀赵高时那股奋勇一搏的劲头全没了,只有哭泣着自缚出降,窝囊到家了,如果始皇帝此刻还魂看到这一幕,定会再气死过去。那么,子婴诛杀赵高的意义又何在呢,除了为昏君秦二世出了一口恶气?古往今来,众多为暴秦的灭亡而痛心疾首的精神奴仆为子婴杀赵高大声叫好,可除了出了一口恶气,这桩杀人案究竟好在哪里他们根本就说不出。当初子婴怕赵高杀他,所以先下手为强,可想杀他的人多了去了,赵高或许还真的不在其列。当时子婴想要保命,唯一明智的做法是拒绝做这个秦王,再隐姓埋名逃亡。当然这是事后诸葛亮,谁知道子婴是不是就乐意爽一把就死呢。

* 殊途同归,为达到一个宏伟目标。同样是抗击、推翻暴秦,为什么荆轲、高渐离、张良、陈胜、吴广、项羽、刘邦等都是大英雄,青史留伟名,而灭秦第一功臣赵高却被定性为大奸贼而钉在了历史耻辱柱上?这是怎样的双标呀。我们就以现代史做比吧,那些潜伏在国民政府中,以颠覆当朝政权为伟光正使命,暗地里不择手段大搞破坏的地下共产党员,日后不都被新朝统治者封为“战斗在敌人心脏的无名英雄”么,而两千多年前的赵高,不就是典型的这样一位以一己之力颠覆了大半个邪恶帝国的顶级英雄,穿越时空的地下共产党员吗?

* 赵高本为赵国贵族子弟,而秦国依仗残暴武力灭绝了赵国,仅长平一战就坑杀降卒四十万,创造了古今中外一个罪恶之最——也即其罪恶之最之一,可谓惨绝人寰,致使赵国家家户户有哀哭。秦国为一统天下建立独家王国而实施的反文明手段由此可见一斑。据悉赵高的父亲兄弟皆死于长平之战,不是牺牲于战场,就是被秦军坑杀。对秦国,赵高充满国恨家仇,于是他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潜伏于敌国的心脏中枢伺机而动,经过几十年的纵横捭阖精妙运作,终于将嬴姓这个以残害天下人自肥的仇敌家族几乎全歼,一报个人与国家的血海深仇,其行何其壮哉。秦灭赵,依仗两种手腕,一为血腥杀伐,二为阴谋诡计,比如以反间计做掉赵国的中流砥柱廉颇、李牧等。战国七雄中,自千年恶人商鞅始,秦人不仅最野蛮,而且最狡诈,最缺乏人道主义,从来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毫无礼义廉耻可言。赵高孤身深入虎穴,无拳无勇,只有计谋,或说阴谋诡计,以此对付擅长此道的仇敌,可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其行为事迹于公于私、于情于理皆无可厚非,相反值得大书特书。反之如果赵高因为嬴政欣赏他的才华赏了他一碗饭吃,就感恩戴德五体投地,将国恨家仇抛诸脑后,就此在秦廷摇尾乞怜甘做鹰犬,虽然可以不苛求,但却不失为可怜虫。故而,与其说“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莫如说“赵虽一人亡秦必赵”。颠覆万恶的私家皇朝,赵高为千古第一人。如果说荆轲是一个失败的豪杰,那赵高就是一个成功的英雄。

* 胡亥灭了李斯三族,子婴灭了赵高三族,项羽灭了子婴三族,刘邦灭了项羽三族。中国历史,从来就是一个B灭A三族,C灭B三族,D再灭C三族的内循环。我们在灭他人三族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他人灭三族。与时俱进愈演愈烈,到了15世纪,灭三族已经不解气了,朱棣灭了方孝孺十族。当然,以屠灭他人家族起家的老朱家到最后,也被人屠灭掉十之八九。秦灭六国,直接间接害死天下三分之二人口,这还不包括日后于长城、阿房宫、秦皇陵等残民以逞的浩大工程中,为非人苦役折磨致死的千万劳工。志满意得不可一世的大独裁者嬴政在无比甜美地梦想着“二世、三世至千万世,传之无穷”的时候,哪里想得到不过区区十几年,他的这个“赢”姓就要被其残害的民众给灭种。从人性本质上说,每个中国人都有一个皇帝梦,每个中国人都是秦始皇,一朝权在手都将这样赢者通吃坏事做绝。读一部二十四史,一行行一页页,从头到尾看来看去只看到了两个字,一个是“权”,一个是“杀”。什么是“权”?“权”即一家人乃至一个人任意控制支配千万人、亿万人身家性命的无限权力;什么是“杀”?“杀”即以暴力终止千千万万人的宝贵生命。权是目的,杀是手段,为夺权保权而杀,以杀夺权保权,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一件大同小异不断被重演着的野蛮肮脏事情,满口的仁义道德不过是挡在“权”和“杀”面前的一块千疮百孔的遮羞布。掩卷叹息,我对二十四史满是厌恶和鄙夷,为它的原始低级,比丛林中的猴子王国还不如,没有任何野生动物会残暴嗜血到杀灭同类的九族。中国历史没有温情,有的只是血腥弥漫,我又如何对它心生敬意。



因为我和黑夜结下了不解之缘 所以我爱太阳
2024-2-29 2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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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罔

#2  

真历史也不能只凭史籍,现在西方历史对西赛罗的文献都表怀疑,更不用说李维与维吉尔等的杜撰。
许多修史是为富贵家族争说法的,比如中共下的历史。


2024-3-4 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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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康

#3  

好文。我与你不谋而合。

Twelve princes were beheaded in Xianyang, and ten princesses were dismembered in the Du county near Qin Shi Huang’s mausoleum. They were buried in the outskirt of the underground city. All the children of Qin Shi Huang were killed by their brother Huhai, all except one known as Prince Gao, who offered to be buried as a human sacrifice in his father’s mausoleum. Qin Er Shi was pleased to read his offer and gave his family 100,000 taels of gold for the funeral. All the courtiers involved in this so-called coup d’état were executed. All their properties were confiscated.
When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mausoleum was completed in 209 BC, Prince Gao was buried alive near his father’s burial chamber. Qin Er Shi decided that the late emperor’s concubines who had no children should be sacrificed, too. All the craftsmen who built the burial chamber and mechanical devices were killed and buried in the outskirts of the underground city. After the funeral ceremony, the inner passageway was blocked, and the outer gate lowered. The mausoleum was covered by layers of dirt as thick as 35 meters. Trees and grass were planted on the mound as if the hill was never touched by human hands. It was said that a division of imperial guards was disbanded, and the soldiers settled down in a nearby village as civilians. They swore to guard the mausoleum forever, generation after generation, which meant that their sons would be guards, too, and so would their sons’ sons.
That night after the funeral ceremony was completed, Zhao Gao knelt before his family altar and cried, “The spirits of my father and my ancestors, I evoke you to listen to me. I’ve avenged you. I’ve avenged the deaths of tens of thousands of the Zhao people. I’ve avenged the humiliations Qin inflicted on Zhao. I, a single man, a humble man, a man wronged by my compatriots, a man they called traitor, a man without manhood and everybody looked down upon, a man misunderstood by all, today, I’ve avenged myself! I’ve had everybody of the Qin tyrant’s family killed, except one whom I still need to use. I’ve fooled them all. I’m kneeling before you, the spirits of my father and my ancestors, telling you this with pride: I, your loyal son, your loyal grandson, the loyal subject of Zhao, I’m standing above Qin, I’m trampling on the Qin throne. You hear me? I’ve avenged you. But I’m not done, yet. I vow I shall destroy Qin, every inch of it. This is only the beginning.”


2024-4-28 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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