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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的父亲,我的姑父(七)

那边应该清明凌晨,继续写我的父亲我的姑父。

老爸回到家乡常熟,犹如鱼儿得水春风得意。具体情况其实我不得而知。只是从后来知道的一系列事情上可以推断——

一九五零年应该是新民主主义很兴旺的年头。反正那一年我家出生的女孩儿她有两个人专门看管——一个是按常规有的奶妈提供奶水另一个是小大姐没有奶水的其专职是抱她不让她哭。本来我家兄弟姐妹一共有五个(应该全部算是婴儿潮期间吧),除了第一个吃了我妈一个月奶水之外,其余的都用奶妈。而解放一年后出生的这一个不光有奶妈还有小大姐——当然也是仅有的一个有如此待遇。

这够看得出不光人丁兴旺,经济状态也应该不错啊。

小城市有这么一家文具专卖店,里面还有派克金笔卖,当然算是规模气派都成的店家。再加上我祖父那五开间的山西老茂林父子俩都算是可以的商家——你看我就得和山西泡上,有历史渊源啊。

可是我父亲的着眼点根本不在这么一个足能供养一家包括在上海的好婆在内的文具店。他的雄心壮志是步入政界。对于一个资本家来说,那时候可没有入共产党一说啊——我父亲的办法历来是靠拢党,解放前如此——据说书店(那家文具店很奇怪名堂不叫文具店叫书店)卖过进步书籍。也不知道这样子的心态是否传自他的老爸以前出身是地下党的原因。

常熟解放,据说他积极参加欢迎队伍还是含着眼泪(当然是热泪盈眶)——这眼泪一说后来成为他的罪状之一。上海解放,他连夜凭两条腿从常熟走到上海——够激动的吧,相当于那时候就有步行串联了。

那么,对于一个资本家来说,他是如何步入政坛的呢?切入点是工商业联合会。我记得《上海的早晨》里就有那么一个角色——好像这个角色他和三太太(李媛媛演的那个主要角色)还有暧昧关系。不过,那个人情况和我父亲不同,他本身并不是资本家。而我父亲则是地地道道的资本家。

工商业联合会也是一个很奇怪的组织。应该算是民间团体——相当于现在民国电视连续剧里频频出现的商会。在共产党夺取政权之后,实行的多党制里,所谓的民主党派别的都是政党,惟其工商业联合会不是政党算是民间团体。但那也是参政议政一分子。所以,我父亲他就抛弃了自己的资本家身份——把店主的名义给了我老妈——在公私合营的那一刻名分的私方店主任便是我妈而不是我爸。我妈不愿意学唱戏,想当少奶奶老板娘结果自己做了女老板。

我爸进了常熟市工商业联合会担任副秘书长。这职位不大不小正正好好——会长是常熟最大的工商业者棉纺厂老板(通常的实业家纯商业资金大不过办厂子的那才叫真正的实业)。实际工作是秘书长一摊子的干活。正职是共产党员,这是自然的。副职就是我老爸——真正的干活的。据说我老爸干的特起劲——具体的大概可以从下面的例子上来加以说明。

一是我老爸还是江苏省青联委员。应该是需要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出身,青联显得来自四面八方各阶级各阶层。不知道究竟在哪个地方哪个会场,我老爸很洋洋得意的就是他曾好几次在据说是几千人的大会上作报告。我一直很怀疑那究竟是不是作报告,很可能应该是一个发言而不能算是报告。当然现在无从去追究也没有必要去追究。不过,那几千人的大会应该绝对不会是吹牛,也不会仅仅一次而是几次,起码是两三次吧。于是,他春风得意的样子可想而知。

二是我妈几乎要上北京见毛主席。本来,一个资本家,女资本家,又是小地方,怎么可能呢?其实这倒是事实。江苏省组织工商界赴京汇报团,常熟市那时候是全国算得上一个地方,可能经济也搞得不错吧,在江苏省内就有一个名额——好像有希望要出一个女的。这就把那个指标拿回来让工商界推举。肯定是好多人拍我老爸马屁,大家推举了我老妈——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儿。结果,推举结果出来之后被我老爸(从这一点可见我老爸的性格)拦下——理由是应该换人不要让副秘书长的家属(哈,我老妈这时候又成了家属)去北京。最后他一锤定音,临时换人去了另外一个我叫她阿姨(据她说我小时候抱过我多次)的女资本家去见毛主席。

三是听我妈说,三反五反我老爸特积极,总是要她带头——结果是把娘家陪嫁的金银首饰都算成应该上交的东东。

再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很有力的证据即是所谓的饱暖思淫欲。我老爸他的气派达到在常熟虞山大戏院包三排位子请客看戏。那虞山大戏院现在牌子还在——当时肯定是第一流的场子。就在这被请客的行列里有一家汤团店的女小开。据说是我父亲的搭子。两人的关系究竟进展到何种程度不得而知。

得而知的是其间我妈刚生产坐月子;得而知的是被我好婆察觉——这种事情其实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得而知的是我妈是被蒙在鼓里的——这种事情往往也是老婆最后一个知道或者到死也不知道;得而知的是终于有人挺身而出。

挺身而出的是两个人。

一个是我表姨,那也就应该是我表姑。她也是一个眼睛很厉害的人,她从上海到常熟来玩——那时候虞山应该是一个很好的近上海的旅游点,她出面告诫母亲多看看店堂多注意自己的小官人——话当然说得很不透彻的,我想恐怕连旁敲侧击都算不上啦。或许猜想是我好婆委托她打碎水缸阴过去也不得而知。

可我老妈属于那种死心眼的人,死心眼的女人。这一点大大地遗传给我们家所有的第二代第三代女性——她们全都是坚持从一而终的女性对自己的小官人死心塌地。我妈那时候就是绝对的无动于衷——好在最后并没有让她出局。至于她自己是否知道此事我也至今不得而知。

另一个人就厉害了——绝对不是那种光说不做的人。这个人就是我的祖母——同样是一个厉害角色!——从小贫农出身后来做了老板娘到六七十高龄她还从头开始学养蜂呢。

她自然不会像我表姨那样来劝慰我老妈。我祖母她是直接采取果断措施。不知道她是怎么办成的——过程极富戏剧性,保不住哪一位电视连续剧编剧可以采用。

常熟有一座虞山,很有名那是孔门弟子南方大贤言子墓所在地。虞山上有一座辛峰亭。我只要回老家小时候常去玩——也很奇怪我一直把它误读成清风亭,可能也是看戏看得多作怪。

那辛峰亭不知怎的成了我老爸和那个女小开约会的地点。还不知怎的我祖母追踪过去他俩人居然毫无察觉。我老祖母一踏进亭子,眼睛一扫马上一屁股坐在那个女小开的毛皮大衣上。怎么能够这样子做的呢?因为他俩挨着坐在亭子的石凳上,天气冷吧所以女的穿着毛皮大衣——谁知道是不是我老爸送的呢?那毛皮大衣长嘛,就有一大截摊在石凳上。我祖母就坐在那毛皮大衣摊在石凳上的那一截上面。

好厉害的老太太!据说她一言不发,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他俩。那个女小开脸上实在搁不下来,可也没法子走开——因为毛皮大衣有一截被我祖母坐在屁股底下!

可能她也舍不得把大衣脱在那儿径直奔下山去。僵持片刻,终于我老爸打熬不住,对我祖母苦苦哀求说:姆妈,耐就让GEI(常熟方言你的拼音,字库里找不到这个字)跑吧。意思就是你松一松,让一让。让她好起身离开。

结果,就此让她先走。可能我老爸保证再也不啦——由此,无情棒打一对野鸳鸯这场爱恋无疾而终。

英俊潇洒自我感觉良好春风得意的日子其实维持了没几年。终于,正像我好婆所说的“爬得高跌得重”,命相之说中批示的——三十三岁牢狱之灾得到应验。



是非是我非我
2009-4-4 1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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