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沙尘暴，漫天皆黄，不辨天日。走着走着，突如其来，他听到了什么，是...是 ─ 火车汽笛声！一时间，激动！可是，不对呀，怎么没有想像中的狂喜，难道是自己已经达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地，还是人的精神已经麻木，天晓得。我这是咋地啦？

蹭蹭蹭爬上一座土丘，登高极目远望，透过层层金黄的沙幕，他看见了 ─ 一座火车站！当真是火车，早就说过南方有火车，火车通往西方自由天地、极乐世界。原来监狱里的传闻是真的，一切尽在计划掌握之中，只是当局者迷，不到时候还就是不知道。当然也不能高兴得太早，以免乐极生悲。

满眼一幅深度印象派画面：朦朦胧胧，只见人影潼潼，行色匆匆上车下车：不能再好了。风沙弥漫举步维艰，行人都像是在逃难，哪还会注意到一个异类的存在。手伸向包袱，扯出来一件汗衫，裹住下半张脸孔。他混进人丛，走向最近的一列火车。按位置看，是开往夕阳方向的。

没几步就到，眼见左近无人，一把拉开车门，一头钻了进去：哦，好黑。站住不动，让瞳孔适应环境，眨巴眨巴眼睛，顿时吃了一惊：眼前闪现一座座庞然大物，黑白相间，且有动静，是活的，什么东西？透过一扇小窗射进来的昏光，看清楚了，原来是 — 牛，奶牛。哇，除了牛，还有羊，还有马，敢情我撞进运牲畜车厢来了。倒更好，没有人类就安全，宁愿与畜生为伍，更何况还都是些食草类。慢着，牛马羊的背后、身旁，分明还有另外一些活物，七倒八歪的，不是人是什么。龟缩在众牲口旁，或坐或躺或蹲，看着还不少呢。怎么都身着白大褂，面戴白口罩，像是病房里的医务人员，难道是兽医？一个个目光涣散，呆若木鸡，本身像是有病，另外室内戴口罩干吗，莫非有什么猫腻。他警觉起来，手按上刀柄。

前面那边，缓缓站起来一人，步履蹒跚朝他走来，看形态是个老者，在他警觉目光的注视下，到了跟前，不声不响抬手，递给他一样什么什物，低头看，原来是个口罩。伸手接过来，低声道一声谢，老者嘟囔了一声算是回答，随即于眼前消失。也好，戴上大口罩，大家彼此彼此，谁也认不得谁。可是，这些究竟是什么人，神神秘秘的，是敌是友？别管这么多了，即来之则安之，是友最好，是敌跑不掉，事已至此，听天由命吧。

穿过横七竖八的牲口和人，他找个空档坐下来。地上铺有厚厚的干草，舒服到家了，于是上半身靠墙，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中感觉火车开了起来，哐啷哐啷哐啷，车轮摩擦铁轨如催眠曲，催得他悠然入梦。梦境画面凌乱而破碎，不成体系：一会儿他被抓回监狱，打入十八层地牢，历经金木水火土；一会儿他逃出了大漠，进入鲜花盛开的草原，当上了动物国王；一会儿他开着直升飞机回家，拜见父母双亲；一会儿他又见到了她......

“先生，醒醒吧，火车到站了！”

半梦半醒之际，脑海上空响起一个女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甜美而熟悉。抬起沉重的眼皮，顿时被刺花了眼，房间里，哦不，车厢里灯火通明，恍恍惚惚，面前亭亭玉立一少女，定睛仔细看，地动山摇......

“你...你...小妹......”

“啊，是你，哥！我是小妹，你的小妹！”

他豹子般窜起，一把抓住少女双肩：“小妹，真的是你吗？”眼泪刷地落下，就再也止不住：“我这是不是在做梦？！”

“真的是我呀，哥，你不是在做梦。噢，能轻一点吗，哥！”她也开始呜咽。

“噢对不起！”他松开手，热泪涔涔，视线模糊:“可是，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呀小妹？我也是刚刚赶上这躺列车，怎么这么巧呀？”

忍着抽泣，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伸手上去给他拭泪，再给自己：“哥，你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了吗？为了这，我早就在这里找到了一份列车员的工作，日日夜夜等你，今天，终于给我等到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的小妹，我的天使！哥让你受苦了，对不起我来晚了！”

“哪儿的话，是我让你遭了这么大的罪。不晚，不晚呀，哥，你什么时候来都不晚，只要你来了就不晚！你来到这里多不容易，你终于来了我有多高兴！”

“小妹，我的天使，我的女神，你还是这样善良又美丽。我这真的不是身在梦里。”

“哥，你还是那样...酷，哦不，更酷了。脸上多了几个伤疤，可怜。还有头发胡子老长，让我刚才差点没认出来。”

“小妹呀，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是怎么也不能相信，我们当真还有重逢的一天！”

“哥呀，我也是真的不敢相信，一切都像是在梦里！”

“我们，再也不分离！”

“永远在一起！”

不说了！他张开双臂，拥她入怀，轻轻吻去她面颊上的泪珠；她温柔应和，做着同样的事情。最终，嘴唇对嘴唇，舌尖对舌尖，他们亲吻在一起，时间定格，万物皆空......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他缓过神来，热血涌上，不可抑制：“我要和你做爱，小妹！”边说边行动起来：“这边有甘草，很香很厚的。”

“哥，我也好想，真想和你做爱，多少年没有了，可是......”

“别可是了，小妹，来吧，就这里，马上！”

“不行啊哥，”她轻声地：“你看周围这么多人......”

松开手，抬起头：怎么，牛马羊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人，十几二十几个面戴白口罩，身着白大褂的人，围成那么一圈，层层叠叠，或冷冰冰，或热辣辣，默默注视着他俩。他泄了劲。

“你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吗，小妹？”他低声问：“别是有关当局派来监视我们的吧？”

“不是的，哥，他们和你一样，也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哦，原来还是难友啊，难得难得。”他冲他们点点头，微笑致意。

“我们下车吧，哥，去城里最好的酒店，我早就预定了房间。”

“太好了，小妹！走，下车，去酒店。”

“等一下，哥。”

少女转过身去，亲切招呼大伙儿下车，再走过去扶起一位老者，搀着他步下台阶。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的倩影，片刻不离。

转眼来到街上，原来已是夜晚，今夕何夕，竟置身于一座不夜城：楼宇富丽堂皇，华灯流光溢彩，街道熙熙攘攘。男女老少一律奇装异服，有的装扮成古人，有的打扮成未来人，更多的扮成卡通形象、百科动植物模样。众人欢呼声中，二十几匹高头大马列队走过，上面端坐着全副古将士装束的骑手，金戈铁马，威武昂扬。

“嗬，这是哪里呀，小妹？杜拜，拉斯维加斯？人人看上去都乐颠颠的，是不是在过什么节？”

“哥，这里是爱迪尔国的海佩城。人人都快乐无比，天天都象是在过节。”

“原来是这样啊！哇，你看呀，野生动物都上街了，没有上百也有几十种，连老虎狮子都没人牵着，全都自由自在走着，爬着，飞着。树上落着各种鸟儿，好多我认得：锦鸡、孔雀、大嘴鸟、彩虹鹦鹉、天堂极乐鸟，五颜六色应有尽有。好棒呦！是大马戏团来街头举行义演吗？”

“不是马戏团，傻哥哥。野生动物们本来就生活在这里，与人和谐相处，从不相互伤害。这里是所有生物的伊甸园。”

“太好了！那我们也要尽情快乐。眼下我只想和你做爱。”

“我们马上就可以做爱了，哥。瞧，我们到了！”

豪华大酒店，美轮美奂，灯火辉煌。穿过大厅里载歌载舞的人群，他们进入客房。如梦似幻的灯光下，耳鬓厮磨交织缠绵着，朝房间正中那国王尺寸的大床走去。忽地想起来了什么，“等一下，小妹。”双手松开她，他直奔浴室，边走边除去全身衣裤：一两个月没洗澡了，看我身上这个脏，从头到脚，尘土恨不得有半寸，整个一条沙皮狗了。这副德行怎么和我的恋人做爱，她是这样的冰清玉洁。打开淋蓬花洒，水流倾泄如雨，热气蒸腾：啊水，好久没见过这么丰盛，这么清洁，这么温暖的水了。美丽神奇的水呀，给我冲个透里透，让我改头换面，把我脱胎换骨吧！

雾气中闪现一白影，是褪去了衣裙的少女，宛若天使降临，前来加入沐浴。于是，盘根错节拥抱，漫山遍野爱抚，水深火热亲吻，将前奏曲上演得起伏跌宕，如火如荼。末了，他的阳刚如枯木逢春，仰天怒放势不可当，昂首向那理想之境挺进，转瞬已抵达欢乐宫门，即刻就要长驱直入......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乍起，震得人一机灵。

“一定是客服，不用搭理，门我销上了。”他安慰她。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倔强得近乎强硬。

他再次泄了劲，松开手，迈出淋浴池，随手抓过一条浴巾裹上腰，前去应门。

拉开门，人还没看清，呼喊声扑面而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们生日快乐！哈哈哈......”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帮人直往里涌，看架势不像是坏人，再仔细看，啊，原来都是刚才列车上的难友，还是清一色白大褂，只是摘下了口罩，人也都活跃起来，不再呆若木鸡。他们一边高唱着生日歌，一边抬着一个三层大蛋糕进来。

混乱中少女现身，一袭洁白飘逸的连衣裙，更显长身玉立，光彩照人。

“小妹！”他急步走向她，低声道：“你看我的这帮难友，居然找上门来了。可是，今天不是你和我的生日呀，他们为什么这样？”

“哥，久别重逢，不就是我俩的重生生日吗。”

“太对了，小妹！可是，我不想吃蛋糕，我只想和你做爱，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庆生。”

她含笑不语。少顷，趁着众人笑语欢声，手忙脚乱布置蛋糕卡片气球等的当口，一把拉住他，悄悄往外溜：“对不住他们的热心了。我们去楼下后花园，那里幽静。哥呀，我也急不可待要和你做爱！”

“太好了，妹！让我们在大自然的怀抱中结合！”

后花园，夜色融融，暗香袭袭，只有夜莺在鸣。他们手拉手，跑去一棵合欢树下，即刻重整旗鼓，探幽索隐亲吻，无远弗界爱抚，合二为一拥抱，依旧是天高地远的节奏。终于，他们褪尽满身牵挂。月光下，青草地上，她含笑闭上美目，缓缓后仰下去，秀发倾泻如丝雨；他朝圣般地屈膝而上......

刹那间，灯光大作，音乐声响起。惊异抬头看，花园中央缓缓升起一个旋转舞台，上面的一对男女开始唱歌，风格像是后现代派，旋律也还中听，音调格外高亢。与此同时，花园四周的们开了，观众七七八八兴高采烈涌入。没奈何，他们起身再逃。

“哥，不远处有一个湖泊，这个时间应该很僻静。”

“那我们去那儿。不论有多困难，今晚我一定要和你做爱！”

“是的，哥，今夜我们一定要做爱！”

湖畔。皓月当空，清辉满天；波光粼粼，天鹅游弋。他们依偎着伫立，为眼前的美景所震慑，一时忘却了前来这里的目的，良久......

“哥，你就像这湖泊，宽广而深邃！”

“妹，我是这漫漫长夜，你是我永远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