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作家及其命运
狄马 / 凯迪网络
一
近来颇有一些人对中国的当代文学不满。从德国的汉学家顾彬到国内的精英知识分子都对中国的当代文学提出了越来越严厉的批评。他们有的认为,中国当下的文学之所以遭到大众的遗弃,是因为中国作家不敢正视社会的矛盾,他们不缺少技巧,缺少的只是良知和勇气;还有的认为,中国当代文学之所以越来越边缘化,是因为中国作家普遍缺乏思想,根本上就不具备传达一个时代精神诉求的能力;还有的干脆认为,是这些作家不用功,整天扎堆,不是吃饭、喝酒就是打牌、泡妞,怎能写出力扛千鼎的作品?二
在古代,由于大多数人是不识字的,因而读书人总有些沾沾自喜。未入仕前写的文章只求合“试官”的口味,所以才会有宋代的举子们“苏文熟,吃羊肉;苏文生,吃菜羹”的感慨;入仕以后写文章当然不用再考虑“儒学提督”们是否喜欢,但同样也只满足于少数“知音”的赏玩,并不会顾及到“多数人”的程度和口味。白话文学的价值恰好就在于,它从一开始就不是写给某个大臣、某个皇帝、某个考官集团的,也不是冲着某笔奖金、某个财团、某个诱人官位而来的。他写作是因为他快乐,他有话要说,他“情动于衷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因而,他不会也来不及把思念美人先翻成“蒹葭苍苍”,把旅途想家先翻成“王粲登楼”,把怀才不遇先翻成“李广难封”等千百年前的典故。他要用自然的语言抒写自然的情绪,绝不会考虑对仗押韵、破题起讲等人为的规矩。“自然”——在这儿,意思就是“自己的样子”。三
与那些优秀的古典作品一样,近年来凡是有价值、有影响的文学作品,没有一个不是具有“白话性质”的。王朔的小说你可以不喜欢,可以说它是“痞子文学”,可以说它是“大院子弟冒充平民”的“二重反革命”,但有一点你得承认,王朔的小说之所以风行天下,恰好就在于他的“有什么说什么”。他的躲避崇高,他的解构一切虚假的意识形态教条,他对知识分子的“假清高”“真无聊”不遗余力地嘲弄、挖苦,在一个以说谎为荣,以伪善为高的社会里无疑是有极大的瓦解作用的。尤其是王朔的语言,那种采自北京街头混混的“炼话”,那种庄严中带着戏谑,调侃中藏有机锋的“京白”几乎影响了一代年轻人。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报纸杂志、娱乐节目甚至新闻报道、理论文章的标题都出现的“口语化”倾向,都与王朔的作品有直接间接的关系。因而,要说对中国汉语言的影响,新时期文学以来只有不多的作家可以和王朔相比。四
网络文学就相当于过去年代的手抄本,网络作家就相当于科举时代以“俗文字”自娱娱人的“白话作家”。虽然网络对居住在深山老林里的农民、漂泊在城市的贩夫走卒来说仍然是奢侈品,两亿网民在十三亿人口中也是少数,连零头都不到,但毫无疑问在当下中国有能力表达自己的人群中,“网民”属于最大的草根阶层。网络文学就是当代的民间文学。它的发达标志着“沉默”了几千年的“大多数”有望不再“沉默”。欢迎光临 伊甸文苑 (http://www.yidian.org/) | Powered by Discuz! 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