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客:  注册 | 登录 | 首页
作者:
标题: 《伊甸文摘》二十期 上一主题 | 下一主题
zhuxiaodi

#1  《伊甸文摘》二十期

因故久未上网,问候大家好!

由于在下不才,文摘第二十期一直未能如愿完成,与大家见面。今将已编好的文稿公之于众,红鹭今后也许还会补配插图,但我们实在无力再作美编工作,只能以此“毛胚本”示人,甚歉。



《伊甸文摘》第二十期

卷首语

《伊甸文摘》经过风风雨雨终于出到了第二十期,算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以往各期凝聚了众人的心血,相信大家都不会忘记。四季如梦,岁月如梭,古往今来,文山字海。缘何会有这许多字,如何才能写得出、写得好每一个字,张爱玲曾有过一个说法:“养成写作习惯的人,往往没有话找话说,而没有写作习惯的人,有话没处说”。“职业文人病在‘自我表现’表现得过度,以至于无病呻吟,普通人则表现得不够,闷得慌。年纪轻的时候,倒是敢说话,可是没有人理睬他。到了中年,在社会上有了地位,说出话来有相当分量,谁都乐意听他的,可是正在努力的学做人,一味的唯唯诺诺,出言吐语,切忌生冷,总拣那烂熟的,人云亦云”,“这是人生一大悲剧”。所以张爱玲给出的建议是:“文人只须老老实实生活着,然后,如果他是个文人,他自然会把他想到的一切写出来”。本期文摘带给读者的,正是这样一批因为自然想到而写出来的文字。

目录

四季如梦

关于春天的一组                                                兰若        (诗歌)
夏的忧郁                                                        文野长弓        (散文)
六月的哨音                                                章凝        (诗歌)
二十年来恍如梦                                                程宝林        (散文)
最后一片落叶                                                可见光        (诗歌)
娘的故事                                                        笨笨梅子        (小说)
秋天站在季节的门槛                                                潮声        (诗歌)
最后一个女人                                                虔谦        (小说)
门铃声声                                                        冬雪儿        (随笔)
阳光下的雪景                                                李建纲        (散文)
冬天的影子                                                玺祯        (诗歌)
自然的节奏                                                晨思        (随笔)

话外心语

江山如此多焦                                                雪阳        (诗歌)
致古典                                                        朱小棣        (随笔)
弹词颂玉娇                                                廖康        (诗歌)
文怀沙为何问不得?                                                笑言        (随笔)
嫣和云的故事                                                吴友明        (小说)
边界                                                        一元        (诗歌)               




四季如梦


关于春天的一组

兰若


一  春天来了  

冰还没有化  
它把太阳搂在怀里  

於是,春天赶来了  



二  太阳  

太阳
孤独的  
没有影子  

它是一颗
深埋在冬天的种子  
疲倦的
在春天
发芽

它什么都没有  
却给我们每个人  
穿上干净的衣裳  

我喜欢,
在阳光下睡着,穿着  
干净的衣裳  

  

三  花  

在春天  
花  
一定很累  
每天都要
随着风傻笑  
她们一定会累坏了  

如果有一天  
花会说话  
我想,春天  
会变成一片牧场  



四  白裙子的姑娘  

白裙子的姑娘  
篮子里满是葵花  
她象一枚  
别在春天的胸针  
闪闪发光  

“ 我在阳光里偷得种子,  
要在下一个春天,  
播下它们。 ”  

这时,我才注意到  
在她的白裙子下面  
有成熟  
与繁衍的  
秘密




夏的忧郁

文野长弓
                        

    不知因何缘由,我竟然视夏天为忧郁的季节。

    莫非当我垂睫凝视歇憩于花枝间的一只蝴蝶:“ 这封轻柔的短函对折著,正在寻找一个花儿投递处”,恍然疑惑为女儿发自深圳之“ 短函 ”?还“ 听见”了她说,老爸,我真的没事——  嗯,的确是她依然清纯、亮丽的笑声。

  多年没有见到女儿了。只偶尔在网路上看到她云蒸霞蔚、流光溢彩的文字以及睿智风趣的回帖,不可能让人生疑她会是一个精神忧郁症患者。

  遥想我蓦然去国前夕专程去探望暂且安顿在深圳的小女的那些日子。那天,她在寄宿沙头角婉丽的“宁水花园”小楼的后园裡,看到花丛间轻舞飞扬着色彩艳丽的蝴蝶,尤其是憩于花间的一只金橙色的蝴蝶,翅边镶有一串圆形的孔雀蓝色眼,眼中又点着一点白。不由迷失在惊为绝色叹为美景的画里:“真美!我也是它们当中的一只。”她说话的那一瞬间,我看到她眼裡闪烁着同样期待的光芒。

  然而,世界上许多美只能欣赏而不能占有。一如伸手捉摸蝴蝶,色彩斑斓之美便瞬间破碎了。那阵子,固然有我这个老爸陪她听风,听雨,观海天,看云锦,可谓“ 胸次清洒,触物皆有佳思”。尤以月光在大海波涛上蜿蜒曲折铺撒开来,时而像条条银蛇,时而若缕缕丝线。可是,一待回到下蹋之处,看到粉墙上悬挂的那帧多皱的老父面容,每一道皱纹都是蓄满疲惫,布满沟壑,恍若炼狱里爬过的蛇痕,彼时的海天霞锦是否尚堪玩味!

  而社会的乱结,人事的虚伪,人生的悲欢离合,世事的缘起缘灭,直逼得两鬓泛白的老父愤而退隐海外。她原本是个纯情毕现而又充满梦想的孩子。“人因梦想而伟大”。美国桂冠诗人魏尔伯(Richard Willbur)有诗:“ 无为之思就像蝙蝠,独自振翼幽洞之中,来去只凭浑噩之慧,百无一失冲过黑暗。”人的梦想,就像这个“无为之思”中的有为之念。回想她二十三度春秋,梦想曾赋予她游走于好梦边沿的勇气和力量,未料到了梦醒时刻,却无奈地拾掇起秋风的喟叹和月牙的惆怅。

    前途么?展示她面前的显然只是时明时灭的斑点,虽无暴烈的飓风,却无明丽的火焰。于是,她情绪激荡、紧张、恐惧,乃至跌到无法把握的迷惘之中。

  所以后来我理解她何以纵情于酒了!“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她不是名门闺秀,甚至连自己蜗居的土楼都没有。她只是形单影只的瘦弱女子,无论喝多喝少酒,是微醺抑或沉醉,只要晕得怅然若失,“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奈何不以酒消之。

  于是,我想到了酒。想到我临走时她送我的那小坛尘封已久的绍兴老酒。

  我是爱酒的。然而,我爱酒是缘于那酒上“ 大江东去浪淘沙”的诗意和“ 杨柳岸,晓风残月”的缠绵。如若没有酒,哪有我发自内心的“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之情怀与胆量?又哪来醉眼看这个浑沌的世界?

    犹记得一次酒后,我在一篇题为〈举起孤独的酒杯〉文中写道:

  “人世间若是没有无耻生物编织陷害孱弱世人的罗网,没有无端的暗箭、无耻的证词、荒诞的劫难,我怕是不会骤然抱恃‘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冷走天涯的,更不忍留下女儿独孤一人与我隔海相望了。 ”

    不知我这篇对人生的感怀,是否渲泄了我对女儿的思念与潜伏于内心的忧郁揉为一体?不然,当她在报上看到我的文字时,何以忧患深深?一再激起她凝泪的回眸,担心我“  举杯销愁愁更愁 ”,生怕我染上忧郁症,从而煞费苦心为我排忧解愁了:

  “  老爸,不必为我担心,因为我懂/我懂得事业,爱情,生活和生命/怎样开着灿烂的花/且看那天地间/独自向东远去的山涧小溪/峭壁石罅间兀自生长的小松/大海中踽踽独行的小帆/草原上孤寂摇曳的蒲公英/窗前下不与闲花杂卉为伍、孤峭昂着头颅的郁金香/新居屋檐下第一只蜘蛛/各自守护着自己的营垒/兀自做着自己奇异的梦。”

  这究竟是为亲人的疗伤还是虔诚的祈祷?人生面对生离死别,原本是很苦的了,一个备受忧郁症困扰的孤女还要承担如此怜悯与牵挂!我真是罪不可赎!

    我彷徨于无地。想到忧郁症乃是“心之忧矣,不遑假寐”的概念。想到忧郁有时离疯狂只隔一步之遥。想到一个无助弱小女子,那堪承受如此生命的重负!

    蝴蝶飞着、憩着;我望着、思念着。

    我的眼泪,倏然滚落了下来。




六月的哨音

章凝


六月
云开了
和平鸽飞上蔚蓝
透明的哨音
映着天光

夜森森
哨声依然飞翔
太阳陨落后
还有星星
黑暗扑不灭眼睛

黎明
纪念碑倾斜 倒塌
东方地平线
腾起火焰的云
天空的浮雕

就此
六月的哨音
于人间无声处
回旋着一曲常青
血染的旋律




二十年来恍如梦

程宝林


1989年6月3日下午,一辆面包车停在我供职的报社院内,是乐山市宣传部门来省城接记者的——第2天早晨,第几届(忘记了)“乐山国际龙舟节”开幕。

报社派我前去采访。同行的,还有群工部的一位老先生,和另一位女士,姓名和部门已经忘记。面包车在城里各媒体间转了一圈,接上其他记者,两个多小时后,就到了乐山。我们入住乐山最好的宾馆——嘉州宾馆。

嘉州宾馆位于大渡河边,景色壮阔。

和我同住一室的,是新华社四川分社一位老记者。

当天傍晚,吃完饭,我独自在宾馆前的街道上闲逛,忽然看到商店的电视机里,反复播出一篇解放军报社论,无论是标题,还是播音员的语调,都充满了杀气:《坚决镇压反革命!》,接着播的是北京市委、市政府和戒严指挥部的联合通知,呼吁北京市民留在家里,不要上街,否则,生命安全难以保障。

我的心在发冷、发紧。我赶紧走入附近的一家邮局,给远在湖北黄石市某学院读书的大弟发了一封电报,内容大致是:“切勿上京、上街。留在校内。哥。”

回到宾馆,记者们神色惊惶,特别是来自中国国际广播电台的两位女记者(姓名已忘)。大家围着短波收音机,收听美国之音和BBC的广播。在现场实况中,隐约可以听到类似爆竹的声音。

午夜时分,这两位女记者,来到宾馆大堂里,要求打长途电话回电台。我们一大群记者,围着她俩。电话通了,话筒那边说:“我们台里的一位俄语编辑,半小时前刚刚在街上被打死了!”接电话的两个女记者立刻哭了起来,拿着话筒的那位,立刻改用英语。我估计,是对方要求她改用英语的。

作为一个长年的英语自学者,看到这位同行,能如此轻易地进行语言转换,我很敬佩。白天,她的一台价值数千元的照相机丢了,她很懊恼,我曾试着对她说了一句英语,给予安慰。此刻,我知道,相对于生命的丢失,她丢失相机的懊恼已经荡然无存。

守着收音机,10几个来自省城和北京的记者,无一人合眼。

中国无眠,世界无眠。
一生中最漫长的夜晚。

第2天早晨,大约7点多钟,几辆大客车,将记者和各地来宾,拉到了距离乐山大约10多公里的小镇五通桥。这里有“小杭州”之称,国际龙舟节开幕式在这里举行。

看台下,参赛的龙舟已经准备好,锣鼓喧天。我留意到,水面上圈起了一群鸭子。这是等着获胜的龙舟手们下水抢夺的。只有获胜者才有这份荣耀和实惠。

看台上,记者们各怀心事,其实,所有的心事,都是同一个心事。

我坐不住了,旁边一位记者,是中国青年报驻四川记者站记者。我至今还记得他的名字是孟勇。

我俩决定,放弃采访,立刻回成都。

幸好,五通桥长途汽车站,还有一班开往成都的客车。我俩上去后,汽车向成都开去。3个小时后,到达成都南郊城边。
司机停下车,说城内交通已经完全瘫痪,长途汽车进不了站,只好在这里下客。

大街上,几乎见不到汽车行驶,满街都是自行车。街上,没有一个穿任何制服的人,更不用说穿警服和军服的人了。那一天,穿这两种制服,在街道上行走,“生命安全”也无法保障。

我拦住了一名骑自行车的小伙子,告诉他,我刚从乐山赶回来,现在,交通中断了,我无法回家。

小伙子说,“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这个未通姓名的小伙子,骑车近一个小时,将我送到了家门口。

我向他致谢。他笑了笑,说:“这算啥子嘛!”纯正的成都话。

一路上,多次见到烧毁的公共汽车。路过总府路时,一家宾馆浓烟滚滚。记得几年前,《星星诗刊》的诗人魏志远曾在这里“下海”;几个月前,第4届中美作家联谊会的冷餐会也在这里举行。会上,80多岁的四川省作家协会主席马识途先生用英语致辞,将与会的几位美国作家惊得一愣一愣的,其中包括美国著名的女小说家Annie Dillard。
不远处,成都最大的商场人民商场,已经被烧成废墟。

回到家里,见到妻儿,我心安定了许多。当时,儿子尚在襁褓之中。他不会知道,在他几个月大的时候,父亲曾抱着他,多次去人民南路广场,看在那里安营扎寨的大学生的营盘。

第2天,上班时,报社组织了歌咏会,规定,以部门为单位,任何人都必须参加,由摄影部拍照,张榜公布。歌曲是指定的:《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等。

我是一个堪称“民歌手”的人。但就在那天,我学会了,如何“作放声歌唱状”而不发出声音。如果现在有幸能找出那张在橱窗里展出的照片,照片上,我的口型一定是经不起推敲的。

这两首歌,我其实是唱得很好的,不信,哪天唱给你听听。

过了一阵,报社内部传达,说我们这批记者,擅离职守,没有发出一篇国际龙舟节的报道,请求对我们严肃处理。据说,是乐山市宣传部门的“举报”。

幸好,报社没有给予我任何处理。

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第2天,也就是6月6日,那批北京记者返回成都,找到了我。我请他们在我简陋的家里,吃了一顿便饭。我拿出北京宝文堂书店出版的一本书给他们看。这本书是《北京一周:5月20-27日的北京》。其中收录了我的一篇《他得到了总书记的亲笔批示》。该书在两天内成书,两天内发行全国,两天后被禁。我刚好在成都的书摊上买了一本,第2天就被扫荡干净了。那是5月29日的事情。

我的顶头上司某先生,主持编了一本纪实性的书,书名为《骚乱、动乱、暴乱》,很快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某总”后来创办华西都市报,成为他当报人一生的最大成就。他是我敬重的上司,待我也不错。不知他在自己的著述中,是否还会提及此书。

20年恍如一梦,理想主义的时代就这样,嘎然而终。

犬儒和实惠观念,从此深入人心。中国知识分子,由此知道“锅儿是铁打的”,党指挥的枪,更不是吃素的。




最后一片落叶

可见光


我落下来的时候, 天已经很冷了
空气中几乎闻到了雪的味道
声音在稀疏空旷的枝间穿行
拉着我的手说
走吧

所有的疲倦和希望
和我一起落入大地
一同踏实睡眠
不要性急
不要幻想枯萎在枝上听春消息

顺从地落入泥土
我感觉到了清洁的雪花
一片一片
落在我身上

原来不知道生命和安息
不知道冬天也会如此安详
不知道
梦境过后
还有
什么样的
盼望




娘的故事

笨笨梅子

  (一)
  
  锅里的声音从“咕---咕---”重重嘟着气儿到“咕嘟咕嘟”飞滚溜嘟的时候,锁子娘从灶下探出了头,拎起锅盖看了看。里锅早饭好了,外锅猪食也好了,中间小汤罐薄薄的气儿也一圈一圈地往上冒,捂着的水应该也热乎乎得洗脸刚刚好了。锁子娘又转回灶下,弯下腰去,拿灰扒扒了扒带着火星的底灰,顺手拿起旁边的扫帚清了清锅膛附近的草屑,一切忙碌完了,才舒了口气,掸掸围裙上的灰尘,从锅灶前直起身,跨过门槛,走到了小屋外。
  天已大亮了,袅袅雾气尽数散去,空气稀薄起来,露出了远远近近高高矮矮的房屋,锁子娘眼睛转着转着就落在了二狗子家的房子上了。
  几只黑黑小小的叫早雀儿“早早早”地叫着,飞得真快,影子似的花了锁子娘的眼睛,锁子娘撩起衣角擦了擦眼角。红红的日头已杈上二狗子家院落里白果树的树梢上了。二狗子家的白果树是他爹手上种下的,有那么几十年的光景,总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过,倒也和同年龄的树一样长了个身骨,砍了做白果树砧板卖还是能赚点儿钱的,二狗子他爹曾经托人打听买主来着,只是价钱总也谈不拢才作罢。没曾想,早几年他爹得病死了,临到二狗子手上后,这树突然爆了新芽,且越长越旺势起来。现在,一团嫩绿层层叠叠密密实实地铺开来,云朵一般飘落在了这个二层楼的青砖红瓦的大院落里,愈发显得房子清清爽爽,青的更鲜,红的更艳。也难怪二狗子娘现在天天见人就一脸的笑,拾了天上掉的馅饼似的。锁子娘抬头瞅瞅再回身瞅瞅,眼神儿便一阵地虚浮起来。
  自家的房子完全照搬了二狗子家的式样。因为手头上紧,大工师傅只请了一个,小工就是家里的几个老的小的外加一两个帮忙的亲戚,房子前前后后花了四个月才翻建完成,虽然也是四间屋的二层楼房,外墙面刷了两层白水泥,也用青砖围了院墙,院墙门上也砌了个门镏子,外围镶嵌了红色的外墙砖,也是青的鲜,红的艳,清清爽爽。院落里也有一棵白果树,还是锁子的爷爷手上种下的,是方圆几里最大的一棵,已有了近百年历史了,白果贵的时候,家里一年到头的人情事务和零用开支全靠着它了,骨架很大,膀子两个大人都难抱得过来,虽然瘦骨嶙峋得枝丫剑拔弩张,但还能看到当年的茂盛,这几年,白果树一副衰败的景象,叶子黄黄的稀稀落落的,剩几根光秃秃的杆子了,倒有点像人老了躺床上等着下世的光景,这可怎么是好啊。
  这么多年的狠搂狠扒,加上这白果树攒起来的老本,新房总算盖起来了。不过,这里面也有闺女招娣的功劳,除借了钱支持外,房子所需的钢筋水泥还有预制板都是她和女婿出的。这向闺女借钱的主意是锁子娘的老姐妹出的,她们一直很合得来,常在一起说着体已话儿。“您不是说您家招娣和女婿小日子过得滋润着呢吗?向她家借点把这房子先整整,有了房子还怕落不下个金凤凰么?”说这话的时候,两人都站在田埂上,老姐妹边说边拿眼看着锁子娘的脸色,她怕自己这样说会让要强的锁子娘脸上搁不住。谁让锁子娘又一次为自家锁子的婚事唉声叹气了呢,她作为最好的姐妹眼子里看不得这个。“是啊,女婿在建筑工地做了个工头,招娣整天在家也不用上班,花了几万在城里买了块一间屋地皮,又花了十几万搭了一间屋大的那么一个窄窄长长筒子一样的小楼,前后挤挤挨挨,没个进身,统统花了也不知多少冤枉钱,算是怎么回事啊!啧啧啧,要是搁到农村,造房带装潢全部一划拉也用不了这么多啊!四万块还不连砌带装潢全了!”锁子娘半是炫耀半带着点不解。“这不就齐了吗,反正你家招娣也不缺这俩钱,让你女婿也帮衬着你们点。”“可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这个做娘的怎么能去啃出了门的丫头的呢?”锁子娘觉得有点为难。“借么,又不是不还。哼,要依我说,做人闺女的,也不能一门心思地往自家扒财,她没得到你们两个老的同意自个儿结了这门事,你们没怪她,反而还帮她补足了嫁妆,这样的老的不要太好了啊!她怎么就想不到家里的娘啊老子还都住着个破旧平房呢?怎么就没个眼睛见识呢?看着兄弟连个女人都找不着,就不知道替娘老子把这心也担过去一些!不过,你家招娣也不是这样的人,敢情是年轻人只图着乘年轻自个儿快乐,一时想不到。”老姐妹一通牢骚后,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也是的,招娣是我肚子里出来的闺女,过了好生活也和我脱不了干系的不是?借又不是不还,借别人家还不如借自已闺女家的呢,我也不和招娣客气了,这就替她弟弟借钱建房去。”锁子娘心动了,撂下话儿,风风火火地走了。一定是回家收拾一番往闺女家去了,老姐妹在背后瞅着直笑,年龄越来越大了,还是这急哄哄的脾气!两天后,老姐妹关心地来问情况了。“闺女当时没给我明白话儿,说要打电话和我那女婿商量商量。现在的小夫妻们什么都是有商有量的”“那后来呢?”“女婿倒也爽快,一口答应了,还说房子的材料算他的。”锁子娘想到这儿,总算舒了口气,自觉眼前的路清爽了许多。
  今年,二狗子家的白果一定又要大丰收了,谷雨前后两天打花,到现在已有一个月了,树枝上的火柴梗密密匝匝的,火柴头也鼓实得耀眼。前几天,锁子娘从地里上来,从树下拐过,抬眼看到的是满树绿绿的火柴梗火柴头。
  想起自家家前屋后叶子蔫里巴叽、舒展不开的白果树,别又像去年一样,夜里一阵风一刮,稀稀拉拉的火柴梗,影子都没了!结果,秋天一到,看着别人家黄灿灿的果子挂一树,只有眼红得把门关起来不瞅的命啊!树也是通灵的,人丁不旺,连带着树也蔫了。
  房子是砌了,该忙的都忙完了,可是----锁子娘一阵胸闷,不禁悠悠地吁出了一口气。转眼看向自家的楼房。屋里没个动静,锁儿和他媳妇还没起,真是一个比一个懒!家门不幸啊!
  
   (二)
  
  锁子媳妇叫翠儿,是贵州人,锁子娘托二狗子的贵州女人帮锁子找的。那贵州女人是二狗子在贵州做生活时带回来的,村里人都叫她蛮子,很能干的一人,已经帮村里的光棍介绍了好几个贵州婆姨了。
  本来,找个外地蛮子做儿媳,锁子娘心里是不乐意的,那些女人虽不是买,但都是给了钱的,二千到一万,价钱不等,年龄大模样差点,两千元也就行了,年龄小的还等着开苞的就得一万元了,这些钱听说都给那些女子的娘家了。她打心眼儿里瞧不起这些穷得卖身、舌头打着转儿的外地蛮子,但又没有办法,眼瞅着伢儿已经三十出头了,头几年还有人介绍,后来,索性就没个媒人登门了,房子砌了也不行,把锁子娘心慌得不行,可不能让陈家的香火在我们这一代断了呀!看着家里新砌的四间亮堂堂的两层楼房,这是她和他爹巴死巴活为锁子挣下的家业,不和那些富裕户比,在他们面前,这光是白水泥粉刷了的房子鸟窝都不如,但是,和那些条件差的比,自家的条件还要说不错的,可他们家都娶媳妇了,自家的伢儿却没依没落,没个滕缠着,她想不通,整天和锁子爹念叨,“我们好歹也有个楼房啊,虽说说富不富,但说穷也不穷啊,怎么伢儿就连个一般的媳妇都说不下呢?”锁子爹蹲地上吧嗒吧嗒狠命地吸着劣质纸烟,闷闷地:“还不是嫌咱伢儿脑子有点傻么?”锁子娘不吭声了,伢儿的脑子是有点少根筋似的,模样却看不出一点傻劲,怪只怪自己当年图个省钱,以为自己这是二胎,生闺女时都没费太大劲,便一门心思指着在家待产的,不曾想,在家疼了三天三夜,等到送到乡医院,剖腹取下伢儿,都没个气儿,还是医生把他倒拎起来拍了那么几下,一口羊水吐了出来,才算把这条小命给保住了。想到这儿,锁子娘叹了口气,命啊!要不是我们不懂,怎么会坏了他的脑子呢?都是我们害了他啊!对伢儿的内疚让两老口子下定死心,拚死拚活一定要给伢儿找个知他疼他的媳妇。两人都肯吃苦,有了这份心思,更是没日没夜地往钱眼里钻,求东家婆西家姨的,给自己家锁子找个女人,好让锁子也能过上正常人的日子。可是,本地的丫头太刁了,见锁子两面,就把他看得个底儿掉了,再没个回头的。“要是有个闺女还可以换亲,”锁子娘叹了口气。“别说这没用的,”锁子爹吭了声,锁子娘白了他一眼,他立马闭了嘴。当年,见伢子总也找不到对象,锁子娘想过换亲的,这个倒是有几家有闺女的人家愿意的,因为锁子娘的闺女招娣长得不错,身子骨又壮实,是个干活的好料,农村最需要这样的媳妇了,可惜,招娣这丫头也刁,见情势不对,竟跟着相中的男人跑了。锁子娘的如意算盘完全落空了。
  那天,锁子娘和锁子爹又坐在家里长吁短叹,就见二狗子的那贵州女人领了个三十大几的女人从门前走过,锁子娘前几天刚听说后村四十岁的二癞皮托她到娘家找个媳妇的,这个女人一定就是领到他家去的吧?这模样还中规中矩的,是个干活的主儿。锁子娘便和锁子爹说起这事,锁子爹翁声翁气地说,不如也托那蛮子也帮咱伢儿找一个吧?锁子娘立即狠狠地挖了一眼锁子爹,咱们伢儿怎么能找个蛮子,不怕人笑死!再说,让我去找这贵州女人,还不把二狗子娘笑死!前几年锁子家因为宅基地的事和二狗子家有过争执,几年里一直没怎么说过话。锁子爹苦巴着一张脸,伢儿打一辈子光棍,你就不怕人家笑死啦?再说了,这些女人中也有好的,就二狗子,不就找了个好媳妇吗?
  二狗子前几年房子破得个直晃荡,一刮风都担心被刮跑了,找了这个贵州女人后,两口子一起出去打工了两三年,回到家把房子翻新了,喜上加喜,去年,女人又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一家三口加上那二狗子娘舒舒服服地过起日子来。锁子娘的心动了一下,没搭讪。想了想,锁子娘拔身拐进了隔了几家的老姐妹家,她需要试探一下别人对这事的看法。她佯装生气地把老头子的话一说,老姐妹拿眼瞅了瞅她,“咱姐俩平时最谈得来,有句话,说了你不要生气才好。”“说吧,不生气,”锁子娘用手捣了捣她。老姐妹是不错的,帮着介绍几个姑娘给锁子了。“锁子这伢子不能再耽搁下去了,都三十了,你是不是也央贵州媳妇给说一个?”老姐妹一字一顿地说着,不时拿眼瞄锁子娘的脸色。锁子娘笑了,一拍手:“咱姐俩想一块去了。”老姐妹倒有了不解,看着锁子娘怔忡了半晌,要知道,宁找乡里的疤疤,不找外地的花花,在村子里,找个外地媳妇是很抬起头的事情,锁子娘很要强的一个人,以前压根就看不起那贵州女人来,一口一个蛮子的。“不过,二狗子娘知道了还不笑话死我啊,今后我们怎么抬得起这个头来呢?”锁子娘想前想后的,担心起来。“要不,我去说吧,伢儿的终身大事要紧。”“不要了,还是我自己去吧,”锁子娘偏过头来想了想,下定了决心。
  锁子娘真到二狗子家去了,不过,是瞅定了二狗娘不在家时去的,去时东瞅瞅西瞅瞅,做贼似的。贵州女人在家,见了锁子娘很是意外,忙端茶招呼,叫一声“婶儿”,一副很知礼的样子,这让锁子娘悬着的心从嗓子眼儿落下去了不少,也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央她帮忙从老家给伢儿锁子找个媳妇来。“要年龄小的,没开过苞的,”末了,她强调了一句。虽说灯一熄,女人都一个样儿,但是,能挑剔还是要挑剔的,就锁子这一个伢儿她不想将就。
  “这个有点难,要知道,我们那地儿太穷,女人都往外嫁,男的光棍太多,女孩子还不到十八就有人盯着了,”贵州女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她的本地话已经说得很顺溜了,不能再叫她蛮子了,锁子娘突然对她有了好感。
  “本山他媳妇,”想起这贵州蛮子是二狗子的媳妇,又突然想起,二狗子的大名叫本山,锁子娘很顺口地叫了贵州女人,“我家锁子那模样那身板也不亏待了人家姑娘,你替那么多汉子介绍了,你见过这模样的吗?要不是我家当年条件差,会搁到现在?再说,我家条件不好,也只是在我们这地儿,到别的地儿还指不定可以划个大户呢。”锁子娘理直气壮地,心想,自己又没说错,只是说漏了一点罢了。“给她娘家多少钱,你说个数,当然我也不会亏待你的,糖烟酒外加红包一个不少。”想了想,锁子娘又添上了一句。
  “是的是的,”贵州女人捣蒜似的点着头,“我想想。”
  “我有个侄女,虚十六,小了点,命苦呢,早早地没了娘,她爹给她娶了个后娘,整天没个好日子,我去说说看,反正早嫁晚嫁都要嫁人的。”贵州女人埋头想了想,抬起了头。
  “好,就她了,你去帮说说。”
  “不过,您得有个准备,她后娘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她后娘还指着她给她伢儿换亲呢,”贵州女人话里有话。
  不就是钱的事嘛,钱好说,你先把她领家来看看,看了模样再说。
  贵州女人提起包袱就回了娘家。几天后,回来了,后面跟了一个身形还小,说话两句话不到便红了脸的女孩。
  “这个数,一万块。她娘说了,给她爹的养育费。”贵州女人直直地伸出了一个指头。
  都是村里四邻的,将来还是亲戚走动着,你和她娘再商议商议?锁子娘讨价还价着,这女孩子没的挑,本地都找不到这么俊的模样这么细挑的身量来,不过少一分好一分啊,用钱的日子在后面呢。
  不行,她娘说了,少一个子儿也不行。贵州女人家乡的蛮子话出来了。我也没有办法。她娘不肯。
  好好,就这样说定了。锁子娘也很爽快。我把锁子带来,你问问这闺女的意思吧?
  锁子来了,两人对了一下眼,那女孩子立马红了脸低下头去,贵州女人拉着她进房了。一会儿功夫,贵州女人从房里出来,她说:我把您家的情况说了,我侄女同意,说稀罕您家锁子的模样,稀罕您家锁子有爹有娘咧。
  怕夜长梦多,锁子娘拔脚就回了家,从枕头底下取了五千元存折让锁子爹到乡里银行里取了,再到左邻右舍家借了五千元把人领了回来,招娣听到消息回家了,锁子娘一双眼盯定了闺女,你兄弟要结婚了,咱家可就锁子一个男伢子,你这当姐的可得操点心。招娣很爽快,说,娘咧,我和你女婿借五千元给兄弟结婚。锁子娘眉头舒展开来,放心吧,闺女,娘不会贪了我女婿的。几天后,锁子家人挤人,把个屋里屋外都站满了,娘放了鞭炮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地把伢儿的婚事给办了。村里干部请了一桌,门房里的门房外的亲戚加上平日里处得好的几个老兄弟老姐们儿请了五桌,按本地的风俗,暖梁上梁结婚三件事一起,连吃了三天。
  这是两年前的事了。
  
   (三)
  
   日头已红得开始发黄发亮,像是一个制得极好的咸鸭蛋冒油的红心蛋黄,锁子爹推着独轮车回来了,一身灰蒙蒙的,头发更是霜打了似的白,车上放着一大一小两只蛇皮袋,大的米,小的皮糠,昨儿,锁子娘安排他去村头加工站轧稻去了。锁子娘解了身上的围裙,对着他没头没脑好一阵拍打,直到终于见着了脑门的那丛黑色方才罢手。
  “好吃了吧?我要赶路哩,”锁子爹放了车子,他要到城里忙杂工。
  “你先吃了去罢。”
  “他们还没起?”锁子爹收拾妥当,长起身,斜眼看了看伢儿的房门,房门紧闭着,“这不好吧,翠儿会说我们不会做老的的。”
  “不管他们了,昨夜不是我骂,锁子还不知在我房里看电视看到啥辰光哩,老大不小的人了,又娶了媳妇,还和过去一样,啥事不操心,也不知道疼疼娘老子帮着做点活,吃饭还要我老的伺候,”锁子娘心情不好起来,脸色阴沉了下来,拿了大碗,抄起铜勺柄深挖下去,捞了三个擂得结结实实拳头大的面疙瘩,又斜过勺子撇去了厚厚的油膜,舀了黄澄澄的玉米粥把碗添满了递给锁子爹,砌了房子娶了媳妇要集中精力还债,家里的条件不好和别人家比,吃上能省一分就省一分,好在,这两年外债都还差不多了,只差招娣家的五千块了。锁子爹接了过去,蹲在门槛上,稀里胡噜地吸溜起粥,咂咕咂咕地嚼着面疙瘩。
  锁子娘一旁拌了鸡食鸭食去了鸡棚,一会儿功夫又折转了身,看着锁子爹碗空了,又给续了一碗,然后就一旁瞅着他吃完,见他丢了饭碗去推自行车,便开始重复那说了几百遍的那句话,“路上不要急----”锁子爹嘴里嗯嗯应着,推着大自行车走了。自行车年代久了,一道道划痕,破旧得漆都驳蚀得分辨不出本来面貌了,经常上油的链条却乌黑油亮,透着年龄大的人才有的稳实,悠悠地有滋有味地转着。
  锁子和他媳妇还没起。
  日子一下长了似的,伢儿新房里那嘀嘀嗒嗒的秒钟,鼓点一样敲在锁子娘的心上,咚咚咚,越来越响越来越响,最后,战鼓似的擂得锁子娘怒火一点一点地四溅了出来。
  房里终于有了窸窸索索的动静,一会儿功夫,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锁子拎着裤头从房间冲了出来,看见了娘,急匆匆地叫了一声“娘”,便忙不迭地去了门栓打开后门冲向了茅房。嘹亮的水流声响起,长时间没个停。“这小畜牲,把这泡尿憋到现在,也不怕憋死!”气也气了,骂也没了,却总没用,锁子娘对这个总也不长大成人的伢儿无可奈何。
  又一个人影在锁子娘的眼旁晃了一下,这锁子媳妇敢情被他男人惊醒了,终于起身了!锁子娘偷偷斜眼一看,锁子媳妇一脸的睡意,还没完全醒透,锁子娘眼睛狭鼻子窄,见不得懒散人,眼睛里便火星直冒,小蛮子,我家锁子晚起了是因为看了电视,你早早地上床了,还没睡够?前世是个猪啊!
  锁子媳妇刚来时不是这样的,吃饭不挑嘴,干活勤快,嘴也勤快,娘呀娘呀的叫个不停,锁子娘也着实疼了她一把,谁让她可怜见儿的,打小没了娘的!叫得招娣嫉妒得在背后擂她这个小她好几岁的蛮子嫂子,小蛮子,嘴巴抹了蜜的,会哄人咧。二狗子娘也一眼的羡慕,说道你家翠儿真懂事,会叫娘哩。锁子娘是在锁子结婚时和二狗子娘搭上话的,说到底,贵州女人是她家的月老红娘哎,请了贵州女人坐了正席,附带着也就请了她婆婆了。锁子娘便挖苦她,你家二狗子是高中生咧,叫你们一口一个爸爸一口一个妈妈,有文化着咧,哪像我家锁子?翠儿,锁子还上了两天学,翠儿干脆就是个睁眼瞎,一天学也没上过,当然不懂这现在的时髦叫法了,还是叫爹呀娘呀的,土老冒啊!二狗子娘苦巴起一张脸来,我们当年都叫爹呀娘的,哪知到二狗子这辈子倒是爹也没了娘也没了,妈妈妈妈的听着都找不到当娘的感觉来。锁子娘便同情起二狗子娘来,是啊,现在问这刚出生的伢儿,你爹咧?你娘咧?这些伢儿倒是回得好,我没爹也没有娘。你说说这算咋回事啊?说完,锁子娘感觉胸也挺了背也直了,好像自己给了伢儿们多大的一个家业似的,是啊,村里别家伢子都没爹没娘,只有锁子翠儿有娘。
  一晃两年过去了,这两年里,锁子娘虽然觉得这日子过得舒心,但总是隐隐约约觉得哪地儿不对劲,后来闹明白了,家里少个娃,便有事没事往锁子媳妇肚子上瞄,一双老眼都瞅酸了,可这个媳妇除了个长高了人变白胖漂亮了外,还是腰是腰臀是臀的,肚皮平平的,孩子没个影儿。
  原来养了只不会生蛋的母鸡!锁子娘感到眼前的路黑了,看不到头了,自己被大大的耍弄了。一万元哪!都是自己和他爹早年一分一厘省下来,一点一点向左邻右舍死乞白赖地借来的啊。
  锁子是瓦匠,做的是一天二十块的大工活计,这两年为了看住这外地小媳妇,锁子娘愣是没让锁子出去干过活,一心指望着生个细伢子能多套绊着小媳妇的缰绳,谁知一切都成了空。虽说锁子媳妇蛮听话的,让做啥就做啥,没半点违拗,但锁子娘现在是看哪哪不顺眼了,早知道她不能生还不如找个年龄大的会生的呢。
  锁子娘一肚子的气没处撒,便拿个扫帚拍一把鸡棚鸭窠,吓得鸡飞鸭跳的,对着个鸡儿鸭的骂着:吃吃吃,吃不死你!蛋呢?蛋呢?倒是让我看看你生的蛋啊!
  锁子小伢儿似的畏畏缩缩的瞅了瞅娘,神色里带着了疑惑和畏惧,又转眼看了看媳妇,锁子媳妇身子猛一颤抖,停住了刷牙,拿牙刷的手定在了空中,疑惑地瞅了瞅锁子娘,再瞅了瞅锁子,顿了顿,又继续低下头去刷牙。
  
  (四)
  
  七点不到,太阳已十分的灼眼,明晃晃地发着白光,是夏天了。二狗子家白果树上的果子在阳光下镀了金色,一闪一闪地,耀着眼,树上的果真多,累累地挂着,好喜人的模样,今年一定是个丰收年了。
  走到自家的树下,稀落落的叶子,稀落落的果子,不知道刮风了还能不能保住?唉,锁子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手遮在额前,瞅瞅日头,一阵的头晕,忙收回了眼神。她刚才锅前锅下一阵忙碌,虽然只穿了一件薄褂子,身上还是一阵燥热,汗水顺着额头流了下来,漤着了眼睛,忙拿了脸盆和毛巾到水井旁打了桶水洗了把脸,清爽许多了。
  锁子和锁子媳妇还没起。
  锁子娘的火一下子腾腾腾地窜上来了。对着一只“喔喔喔--喔”个不停的乞食的鸡一通骂,“占着个窝,蛋不生一个,还好意思叫!”
  一通叫骂声后,锁子和锁子媳妇出现在了大门口。
  锁子细伢儿似的作出个畏畏缩缩的样子瞅了瞅娘,又转眼看了看他媳妇,锁子媳妇闷着头没吭声,看都没看他一眼。
  两天后,锁子带着媳妇到左邻右舍串门去了。贵州女人找上门来了。她端着一张脸儿,一字一句的,说,婶,有件事,得进屋讲。
  锁子娘疑了一下,一片阴影移到了锁子家的屋顶,六月的天,小孩子的脸,说下雨就下雨,不得不防。担心地抬头看看天,再瞅瞅晒在场院里的刚收的麦子,锁子娘还是折转身跟着贵州女人进屋了。
  我家翠儿今年十八了。
  是的,锁子娘狐疑地看着贵州女人,她到底想说什么?
  昨天翠儿来找我,我才知道,原来你家锁子到现在都没碰过她。
  什么?你重说一遍,贵州女人的这话不亚于一个响雷,震得锁子娘耳朵生疼。锁子娘的心一阵猛跳,慌乱得难受,她拿手摁在了胸口。
  翠儿说了,锁子天天晚上只知道看电视,对她理都不理,这意思婶还不清楚吗?她委屈得很,到我家哭咧,说,娘总是怪我不生娃,我怎么生啊?这话我憋肚里都一年了,想找婶你说话却总怕你知道了到娘那儿闹事。她叫你娘哎!可怜的翠儿,打小没个娘,有个娘就当宝一样舍不得丢。
  锁子娘完全傻了。
  今天我是代表她娘家人代表翠儿来的,我把话说明白了,翠儿是女人,女人总想着做娘有自己的娃的,翠儿眼热来这儿的姐妹们都有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细伢儿了,也想有自己的娃。她说了,她要做娘。如果我锁子兄弟两年后还是这样,她一定走,她也不在乎你家的什么东西了。她把话撂我这儿了,我想我得给你们挑明了。别说我们翠儿到时走了无情无义,我们贵州拐了你们钱的坏女人不少,我和翠儿可看不起这些女人。
  贵州女人一旋身走了,锁子娘还愣愣地呆在原地儿,外面,天像被撕豁了口似的,雨铺天盖地地下了,瓢泼了似的。响雷了!电闪了!天漏了!地崩了!麦粒全部打湿了,顺着水流向低地儿漂,流到了蔬菜地里,流到了院子的角角落落里,甚至有的成股地流到了沟渠里----
  衣服贴在了身上,全身湿透了的锁子爹从外面赶回来了,“你个死人啊,看不见天不好要下雨啊!就不知道把麦子先拢起来拿块雨布遮一遮啊!”锁子爹急得脸通红,从来没句硬话的人今天一句接一句,一丢就是一棒槌。
  锁子娘才愣过神来,忙着拿铁锹和簸箕把麦子拢到一处,锁子和他媳妇也赶回来了,也是一身的水,一回来忙着找簸箕找扫帚,锁子爹两眼冒火星,粗声大气地,“你们两个----”,还没等锁子爹说完,锁子娘发火了,你老东西怎么回事啊,骂伢儿干什么?你自己不也是才回来的嘛!锁子爹猛转头,狠狠地死盯了锁子娘一眼,把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晚上,锁子坐在娘床上看着电视,又笑又叫,细伢子似的。“锁子,你好睡觉了,”锁子娘两眼一直没离开过锁子的脸。“再看会儿再看会儿,”锁子头都没抬,依旧痴痴地看着电视。“翠儿一个人在房里咧,陪她去!”锁子娘拍起床梆声音大了起来。锁子狐疑地看着娘,又恋恋不舍地回过头来看看电视,锁子娘抢上几步,啪的一声把电视节目关了。锁子怏怏地上楼回房去了。
  两老的早早地熄了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锁子爹也知道贵州女人的话了,都在床上翻烙饼,一起长吁短叹起来。干脆,咱做给他看好了,锁子爹豁了出去。放你娘的臭屁,让别人知道了,在村子里还咋抬头啊?还不让女婿看扁了我们两老的啊!我们两个老的脸不要了也就罢了,反正是要死的人了,闺女在世上还怎么做人啊!老东西,你说说,我们怎么养了这么一个傻伢儿呢?锁子娘擂着胸口跺着脚,急得嚎啕了起来。
  小点声,别让锁子和翠儿听见了。锁子爹忙不迭地伸出巴掌来捂住她的嘴。
  听见就听见,他们听见倒好了。锁子娘发着狠,声音却小了下去。
  夜静悄悄地,野猫“妈呀妈呀”像个细伢子似的吊着嗓子叫着春,叫得锁子娘和锁子爹头都疼了,“你说,这畜生都知道的事,咋我们伢儿不知道?”锁子娘和锁子爹想到这儿,头更疼了起来,该把这傻伢儿怎么办呢?
  先稳住翠儿要紧。锁子爹闷闷地说了一句话。
  
  (五)
   
   六点钟了,外面天寡清着,东面一大块深灰的云翻滚着向北行,像是谁家的大草垛着火了似的浓烟滚滚。再一会儿功夫,烟雾中竟透着了红红的火光,火势倒似旺了起来。锁子娘掐了几株灰灰头拿刀剁碎了拌上米糠,凑了把草到灶下,便端了满满一盆鸡食去了鸡棚鸭窠。
  一会儿功夫,一切都已忙碌妥当。
  日头已经出来了,天上只剩下丝丝缕缕的余烟袅袅,和自家烟囱里冒出的差不多了,玉米秆子半人高了,绿绿肥肥的长叶子在风里旋着身子。站在屋外怔怔地看着的锁子娘猛地想起了什么似的,匆匆忙忙走出了家门。吧嗒吧嗒一路急走,来到了离家一里多路的沙滩地上,地头上是一条小河,河岸边上,几个小雀儿正停在芦苇尖上,一起一伏的,嘀嘀咕咕地说着话儿。有风有水日头长照的高地儿,是个风水宝地,当年风水先生就是这样说的,锁子家的祖坟在那儿,锁子娘种了青豆,现在青豆秆子已半人高,绿绿地围着这坟墓,锁子娘习惯性地双手合起来作了个揖,然后看向那四周的豆秆儿,绿绿的叶儿,粗壮的秆子,半饱实的豆米儿,还有半个月就差不多好吃了,再过一个月就好打下来换油了。锁子娘伸出手来,捏了捏这秆的豆荚,又捏了捏那秆的豆荚,直起身,放眼在整个田里搜着,一个田里的豆儿都一样,叹了口气,心里有了疼的感觉。这时,祖坟又出现在了她的眼睛里,扎得眼生疼,心倒是更疼了,这疼和刚才的疼竟然不同,刚才是心疼舍不得,现在是针扎了似的疼。她又叹了口气,弯下了腰,把身边的豆秆扯了,往胳肘里一夹,回转了家。
  剥完了豆,又到院落里摘下几个青辣子,锁子娘坐到了锅前,边剥蒜米边添草点火加油爆锅,滋滋的油炸声响起来了,一会儿功夫,灶屋里一股子辣辣鲜鲜的清香便飘了开去。不时有早起的人从家前屋后走过,寻着香气探过头来,“锁子娘,你家在煮什么时候好东西啊?”锁子娘笑着回:“没什么,是从田里扯了几粒豆让伢儿们解解馋的。”“你真舍得啊,这豆子还没到吃的当儿呢,没结实成呢,啧啧啧,想不到今年锁子娘倒是看得开,舍得吃鲜了,不想拿豆子换油了。”人们一路啧着嘴感叹着走了开去。
  锁儿和他媳妇翠儿出了房门。“怎么起得这么早啊,年轻人觉多,不是我们,娘和爹老了,觉少了。”锁子娘笑盈盈地迎向他们,其实,脸有大半扬向翠儿,在翠儿洗漱的时候,她一脸乐呵呵的笑容边摆放碗筷,边喊着锁儿他爹,“他爹,好吃早饭了,吃了一心一意地做你的活计去”。
  锁子娘已当面锣对面鼓地找贵州女人和翠儿谈了一次话,她是这样说的,两年就两年,如两年还不能生,就让翠儿回家,总不成让人笑话占着茅坑不拉屎吧,我们是做爹娘的人,懂翠儿的心思,不会强拉着不放的,再说了,锁子真不能生,那要个心不在这个家的媳妇干什么呢,拉得住人拉不住心啊!
  这也是锁子娘和锁子爹的内心话,还有一句话她没讲,那就是,万一翠儿在外面找个相好的,再生个伢儿,这绿帽子会戴得伢儿丢尽了人,自己黄泉下都没脸见祖先的。总不成自己给自己脸上抹黑吧?
  贵州女人点点头,翠儿眼里汪着了泪。锁子娘就想,翠儿真是个好女子呢。
  办法还没有想出来,但是,锁子的晚上没完没了的电视瘾被他爹和娘压制下去了。现在,锁子看会儿电视,便回房陪媳妇去了。翠儿也比前些时勤快许多了。
  老姐妹鬼鬼祟祟地来找锁子娘,关了门说话。锁子娘,你家锁子在外面让人笑咧。
  谁他娘的吃饱了没事干笑我家锁子?我家锁子又没惹着谁!锁子娘一听,护起短来,嘴里骂骂咧咧起来,翘起头来左边骂一句,再转到右边骂一句,唾沫星子四下里喷,要奔出房去。
  别骂别骂,我细细地说给你听。老姐妹忙把锁子娘拉住了。
  事情是这么回事。
  前些时,锁子在后村人家耍牌,耍着耍着人家就逗他,你家翠儿怀里藏着两馒头呢,白白嫩嫩的,你吃过吗?这是村子里的男人常说的浑话。锁子傻傻地回了一句:我不知道,我没有吃过,我只吃过我娘的馒头。
  还有,也就是昨天下午,锁子在二狗子家帮着抱他家的大胖小子,问了二狗子一个问题,二狗子哥,是不是男人和女人睡一张床上就会有孩子啊?把个二狗子笑得见个人就说,一会儿功夫,全村人都知道了呢。
  你家锁子和翠儿究竟什么问题?怎么结婚两年了都没有娃呢?很多人家都是撞门喜,我家媳妇也是一进门就有喜了,老姐姐我以前就疑惑着,现在这么看来,好象他们两人有问题,不会哪个有病吧?老姐妹拉着锁子娘的手眯起眼睛瞅定了她。有病得医病,没个后这家不成家啊!
  锁子娘说了自己的苦楚。
  老姐妹一拍大腿,原来这么回事啊!敢情是锁子于男女之事还没开窍呢,不要担心,也许,锁子的脑子和医生说的一样,开发得晚。
  锁子从小说话学习做事明显不如其他孩子,上小学那年,锁子娘急了,找了人去市医院看,市医院那脑科医生拿个仪器一检查,说了,“脑电图没问题。”当听锁子娘说到生养锁子的难时,医生点了点头,肯定地说:“这是生养时时间太长,窒息了,大脑受了刺激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那还有救吗?”锁子娘问。“没有什么的,不是傻子,你看多漂亮的一个孩子啊,只是智力开发晚些,你慢慢帮他开发,他会好的。”医生最后是这样说的。上学的事锁子爹锁子娘都没法,他们都不识字,便从此罢了锁子上学成才的心,让他退学了。
  锁子娘突然想起了医生的话,脑子清明起来。医生说了,他会好的。可是,这事,我这做娘的该怎么帮啊?
  
   (六)
  
  过了几天,老姐妹来家了,神神秘秘,得意洋洋的样子。“有办法了。”
  什么有办法了?
  锁子的事啊!
  哦。锁子娘漫不经心地回着话。
  “锁子领结婚证时,应该发了一个本本的。都是说的男女之间的事。我闺女出嫁时就有这个本本。”
  锁子娘勾过头来想了想,“没有,锁子结婚是我好说歹说求村长帮忙开证明谎报了翠儿的年龄领的结婚证,你知道的,翠儿年龄小,够不上结婚。”
  我让我闺女找了找,这书还在家咧,闺女问我要这个做啥,我没对她讲,只说有人结婚想省了这买书的钱,拿别人家的先顶着。我马上回家拿了来,你让锁子也看看。
  看啥呀,没用!锁子上了小学和没上一样,斗大的字识不了几个,翠儿,就没上过一天学。我们家就没个识字的。
  “那我也没有办法了,再想想吧,天无绝人之路哩,”老姐妹摇摇头,很失望的样子。
  锁子娘看着老姐妹,拉过她的手,我的好姐姐,敢情你把侄儿的事一直放在心上,我也告你一个实话,锁子好了。
  啥?锁子好了?怎么好的?老姐妹一脸吃惊的样子,两眼大大的瞪着锁子娘。
  种猪场,你知道吧?我让他爹昨儿把他送到了乡里种猪场,他爹在门口守着,不看明白不许回家。我在家对他爹说了,不等伢儿看明白了,谁也别想回家。
  老姐妹嘴张得大大的,合都合不拢了,又惊又疑地盯着锁子娘。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我和他爹没办法了。说出去怕人笑话,你不是别人,不怕你笑。只有这个办法了。
  锁子看明白了?
  锁子说看明白了。他爹就领着他一起回家了。
  管用?
  管用。
   
   (七)
  
    早晨,锁子爹一掀锅盖,昨儿是白果蒸蛋,今天是桂圆红枣糖水啊?
  嗯,翠儿怀上了,要补的,家里结的白果少,不卖了,全留给翠儿蒸蛋烧肉吃,这东西女人吃了好。今天中午把家里的老母鸡给杀了,老母鸡汤大补。从城里回来你记着多带几斤核桃回来,听识字的伢子们说这东西补脑咧。
  嗯。
  锁子爹已走远了,锁子娘又追上去,他爹,别忘了我让你带的核桃!锁子娘的声音很亮,在村子的上空回荡。
  
   (八)
  
  又一个秋天了,东边天空出现丝丝缕缕的粉红,一切都像笼着雾,灰蒙蒙的,小雀儿“啾啾”个不停,在树间跳跃着。树挂着白,稻田也挂着白,像一个厚绒绒密实实的绿毛毯子,公鸡喔喔啼起来了,这时,有只雀儿突然像抗议似的大声叫了起来,远远近近便听到了人的声音。村庄慢慢醒了。
  锁子家人挤人,把个屋里屋外都站满了,孩子们都聚家来了,大炮仗轰轰地在天上地下响着,小鞭劈劈啪啪地在孩子的手里炸着,风风光光热热闹闹。村里干部请了一桌,门房里的门房外的亲戚加上平日里处得好的几个老兄弟老姐们儿请了五桌,按本地的风俗,已吃两天了,今天才是正日,伢儿要抓周了。
  女人们的那几桌已经撤席了,酒桌上,男人们还在吃酒吃菜,便全部围拢了来听他们瞎话,只听男人们大声粗气地和锁子爹说着浑话,“恭喜你又有小儿子了啊!细伢儿真像你呢。”锁子爹连连敬着酒,舌头打着圈儿,话都不会说了,不迭地从香烟盒里拔烟出来和嚷得最凶的打招呼。人们笑得更凶了。人堆里几个女人聚一块儿嘀咕,这细伢儿真像锁子他爹呢。有一个女人出来打断了话柄,别瞎嚼舌,让锁子娘听到了小心打烂你的嘴!细伢儿是锁子生的,锁子是他爹生的,怎么会一点不像呢?女人们便不再言语。
  罢了饭的人们都围着供桌看锁子刚出生的细伢子抓周,几十双眼同时瞅着细伢儿的小手。桌子上放了几样东西,蛋,尺子,书,笔,胭脂膏儿,锁子娘一旁紧张地两眼死盯着,细伢儿的手在空中乱舞着,迟迟不落下去,锁子娘的一脸细汗都出来了,“抓呀抓呀,乖伢儿。”
  终于,细伢儿伸出了小手,抓起了笔,在书上乱划起来。
  锁子娘一把抱起了肥肥胖胖的孙子,笑得鼻眼都不见了,众人都恭喜起来,这娃是个读书的料啊!翠儿也喜眉笑脸地过来逗细伢儿:我是你娘啊,好伢儿,叫娘啊。
  锁子娘纠正道:叫妈妈,不叫娘,现在读书人都不叫娘了,改叫妈妈了。我家伢儿长大了要念很多书识很多字的。
  锁子娘,你家的树真大啊!一个几年没来的亲戚在院子里大声嚷嚷着。收成怎么样?
  锁子娘一脸的笑,扬起头爽朗地朝着外面:今年不太好,不过,还好没多结,你一路上没看别人家结重了把枝都压断了吗?说话声音很大,笑得很爽朗。




秋天站在季节的门槛

潮声


这个温和的夜,孕育出
蟋蟀的唧唧,雨后的蛙鸣
蓝色的风吹散
挂在树上的一串星星

秋天站在门槛张望
女人犹豫着,不情愿地准备
在白雾上升的凉意中
脱下光鲜轻盈的裙衫
换上臃肿的冬装

轻易地,秋进入体内
篱笆墙角,一抹粉红和淡黄
野蔷薇和雏菊,这些
正在收敛的笑容
并不回避冷风吹来的话语
花园的表情你是知道的
变色的落叶你是知道的

瞧瞧田里的玉蜀黍
看看追逐昆虫的燕子
揣摩一朵云下盘旋的鹰
春天你的名字是植物
是对蝴蝶和鸟儿的喜爱
而现在,早已过了立秋

冬天之前,你们开始谈起
壁炉里的木柴,理解
彼此任何一方的可塑性
激情和热望会燃尽
茶壶里沸腾的水
会被时间温吞
无法让委身的茶叶舒展

秋天不在乎一朵云的出走
当你从蓝色天宇消失
风又会进入另一朵云内部

只是在屋角打盹的波斯猫
还在软绵绵地怀念
你画的那些春意
你唱的那些夏歌




最后一个女人

虔谦


小引

我们家原来住镇上。我的曾祖父原来是个私塾老师。记得小时候,祖父和我讲过一个故事。他说很久很久以前,在天边,有个靠海的地方。人们就住在那里。后来,人们败坏了,于是天降大水,把所有的东西都淹没了。不久从那大水里钻出来三个女娃。三个女孩长大了,做了许多的好事。当洪水再来的时候,碰到了那三个女人的身体,就自己退了下去。

那故事,我听了,就忘不了。总觉得那故事的后面还有故事,只是不知道那后面的故事是什么。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不久,我就随父母到了乡下。 在那些冤冤相报的日子里,我常常听到“最后”这个词:最后一次警告你;这是最后的斗争……。 在乡下,我认识了浮萍姐姐。 她辛酸短暂的良善一生,让我想起了爷爷故事里的三个女人;我把她和“最后”这个词联系了起来。 一颗柔和的却又是充满了力道的心,终止了厄运的漆黑循环。 我的浮萍姐姐,她就是那站在洪水前的女人,那洪水退下去以前的最后的女人。





我的浮萍姐姐死了。她的名字,让我想起她的命她的运;让我想起她和我的缘份;让我想起她那颗没有一丝仇怨的心和我自己前面的路。
她的名字,让我流泪。

她住在山脚下的一间小石头房里。离她的房子不远,是个池塘,有棵树,总开着紫色的花。池塘是活的,连着外河。 每当风起,四岸的芦絮飘入水中,消逝在河流里。
池塘的对岸,曾经住着另一个女人。叫冷妮。冷妮嫁了人以后,又和别的男人睡觉。村里的人提起来没有不骂的。冷妮也不示弱,谁要是说她一句什么,她就和谁吵。和冷妮吵得最凶的,是她的婆婆。冷妮的肚子大了,婆婆好生犹豫:不知这肚子里究竟是谁家骨肉。
后来她找人相命,说那孩子要不得。
于是婆婆一家几个兄弟一起,把冷妮赶出了家门。
冷妮在村里也呆不下去了,就扛着肚子离开了村子。临走前,她说要村子里的人都不得好死。

那女人的嘴真毒啊。有村民担心地说。
怕什么,咱们这里叫福来村,天生就是有福的。乐观的人回答,给大伙儿壮胆。

冷妮走了两年后,浮萍姐姐来了。
她来了,因为她是地主的孙女,叛徒的女儿。
她很美。她的鹅蛋型的脸上,两道弯弯的眉毛;双眼皮和又长又亮的睫毛使她的眼睛格外动人。不论她站在阳光下还是雨水里,她的身姿总是迷人的,总散发着一种暖和的活生生的气息。刚来村里的时候,许多男人围着她转。于是女人们嫉妒她;有个女人,甚至还做了个假人诅咒她。女人们还说,浮萍姐姐长的有几分像那冷妮,准不是个好货。 对浮萍姐姐不好的话,就这么传开了。
她前后照顾过两个丈夫,他们先后离开了她;于是人们说她命不吉祥;说村里一切灾祸,都是她的罪过。
对于所有这些无稽之责,她只是轻轻地回一句:不是这样的。
人们不听她的;她的声音,淹没在沸言之中。
没有人替浮萍姐姐打抱过不平,说过句公道话,即使是那些围着她转的男人。他们围着她转,却没有一个打算和她订终身,因为她成份不好,她属于黑五类。
更没有人夸过她,除了我。我说浮萍姐姐待谁都好;我说浮萍姐姐是个好人。
  
      
她的第一个男人,连个名字都没有。男人有些发傻,眼睛发直,从里往外的迟钝。人们叫他阿傻,还议论说: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她不介意,她说我男人很好,也满机灵。浮萍姐姐和我说过,她男人很照顾她,常常帮她揉腿、捶背。 她和他是那样的默契,他们不用说什么话,一个手动一个身势就互相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心里高不高兴。
浮萍姐姐嫁过来以后,除了从早到晚山上和地里的忙碌,还要用心伺候自己的男人。 终究免不了一失。有一天她忙山上的活儿,晚回来了一点点,她的丈夫就自己上山找她去了。结果,从山上摔了下来,死了。
她哭得跟泪人一般,捶胸顿足怪自己为什么这么粗心,为什么回来晚了。
她第一次成了寡妇。她的额前起了皱纹。

她的第二个男人,叫阿仁,是个厚道长者,比她大了十五岁。那时候,村里已经开始对她翻白眼了,说她是妖精再世。阿仁不信那一套,工头工尾,不避众嫌来看她。浮萍姐姐记下了这个恩德。阿仁跟她掏了心,她就应承了。阿仁说他身体不是太好,医生说是有遗传的心脏病,活了这么久真是造化。
你不嫌弃吧?阿仁问。
她摇摇头。     
老天慈悲,让我碰见你。阿仁说。
你是好人,浮萍姐姐回答。

有了阿仁,浮萍姐姐失去前夫的哀伤慢慢被抚平了。和阿仁在一起的日子,是浮萍姐姐最平静的日子。那些日子里,村里的闲话停了下来。他们两口子,互相照顾,好不恩爱。
可惜好景不长。有一个早晨,习惯早起的阿仁迟迟没有起来;他再也起不来了。在浮萍姐姐呼天抢地的哭喊声中,他就那么舒舒服服地走了。扔下了浮萍姐姐。 医务所的人来了,说记得先前的诊断,阿仁是心脏病发作走的。
浮萍姐姐守着阿仁的像,一滴眼泪都没有。她的样子,叫我心酸加害怕。阿仁啊,你九泉有知的话,应该是很不舍的吧。
那一年,浮萍姐姐才二十八岁。

村里的闲话再起。这回,说妖精的少了,更多的人说她克夫。 克夫的道理说的活灵活现的,连我都有些半信半疑了。
别理那一些,我不信。浮萍姐姐一边耘着地一边和我说道;亮晶晶的汗水挂在她垂下的发梢上。

(未完待续)




门铃声声

冬雪儿

“叮咚叮咚……”一大早,就有人按门铃。
“谁呀?”正在餐厅喝豆浆吃早点的我听到门铃声,起身往客厅走时,问。
“我。”一个陌生的女孩子的声音传进了屋。

“你是谁呀?”我已走到客厅大门旁,但是并没开门。

“老师,我们是给你送福来的。”还是那女孩子如银铃般的声音。

“送福来的?”我甚是疑惑地重复了一句的同时打开猫眼,往外望。但见门外站着一个亮丽的女孩子和一个很阳光的少年。

“老师,开开门吧,我们是财经系的学生,给您家送福来的。”门外站着的个子不是很高的女孩子说。

听说是学校的学生,我赶快将门打开。站在门前的花季少女和阳光少年,文质彬彬,很让人赏心悦目。望着眼前纯情的少男少女,我很歉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刚才不敢开门,我以为又是传销的。真是被那些传销的人缠怕了。”

“我们不是、我们不是传销的。我们是来给您送福字的。”一直没开口说话的高个男孩说。说着,就由他提着的纸袋中拿出了一个红红的“福”字给我:“这个‘福’字是不要钱的。”少男少女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

“哦,谢谢谢谢!你们进来坐一会吧。”我接过“福”字,连连道谢。并侧了身子意欲将两个学生让进屋来。每年新年前夕,学生给老师送些贺卡呀,挂历呀什么的,似乎已是不成文的惯例。算是学生对老师一年来辛勤耕耘的一种答谢吧。

“我们不进来我们不进来。”两个学生很礼貌地说。但是他们也没有当即就走的意思。“我们财经系组织一个某某培训班,不知您有没有兴趣去听听。”这次是女孩子说。

“培训班?在哪儿?就在学校吗?” “也不一定在学校,有可能是在长江证券公司。要不,您先将这个表填了,我们统计一下,学校参加的人有多少。要是够得着一个班,培训班就在学校举行。”

“培训班收费吗?”我心情比较复杂地问。

“不好意思,培训是要收费的。”女生说。

“啊……”我的嘴中,由不得我地发出了一声感叹。

瞧吧,我还是一不小心,掉进了充满光环的陷阱中。




阳光下的雪景

李建纲

瑞典的冬天也许才算真正的冬天。在那个漫长的季节里,阳光成了稀有金属,上午十来点钟它哆哆嗦嗦的出来,出来的却不像是太阳,似乎只是太阳的一个代表,一轮向日葵,凡高的笔触粗悍的向日葵,挂在暗淡的天空中,黄黄的,抖抖的,晕晕的。而下午两点过后,它就谢落了。也许,因为是凡高的向日葵,就不是天天能见到的。寒冷冻结了天上的阴云,大块大块的,互相挤压着,数日融化不开。云暗天低,太阳已经走失,可以连续一个星期满天里看不见它的踪影,这就使得高贵如首都斯德哥尔摩的市民们,也只能镇日生活在寒冷阴暗和潮湿之中。

这样的冬天,大概只适合“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守着火炉,喝点小酒,在家里“猫冬”了。所以外国游客大大减少,斯德哥尔摩的大型游乐场和许多的博物馆展览馆以及旅馆和露天酒吧等,皆告停业。连王宫前每天中午例行的卫兵换岗仪式,都大大简化,冷得卫兵们伸不出手,且也没有几个人看了。街上游人少了许多。

其实斯德哥尔摩市民们谁也没闲着,他们并没有收缩生活,虽然他们早已搬出了他们的夏日别墅回到家里,而家里的暖气总是供应着宜人的温度。但是他们决不把自己关在家里靠在壁炉旁打瞌睡。无论怎样的天寒地冻,寒风扑面,冷雨夹雪,路灯也被冻得昏暗不明,白日的大街上犹如午夜一般,而午夜的街头依然人影憧憧。上班上学不用说了,业余时间,他们依然上酒吧去,上图书馆去,上健身房去,依然到森林中去跑步,到海边去散步,在人行道上遛狗。连孩子也不在家里待着。

而下雪的日子是真正美好的日子。瑞典的雪,名副其实的瑞雪,下得别致而美妙。大约是刚刚进入12月的某一天, 一阵朔风过后,阴沉沉天地间,忽有一点白色的东西,轻轻地不知不觉地飘落下来,如一瓣花片,一屑碎纸,一丝信息,那么亮亮的一闪,就不见了。过了好一会,才有第二片翩翩而来,然后是第三片,第四片。当人们惊喜地意识到这是今年第一场雪来临的时候,雪花已密密的点染了街道、行人和车辆,整条街道成了一幅朦胧颤动的印象派的画。我欣赏每一场这样的瑞雪。有时候,雪花细小干爽如小米粒,似有若无,却纷纷地下着,如樱花漫天洒下,可称之为樱花雪了。

有一天早晨起来,在温暖的壁炉旁,隔着双重的玻璃窗,我看院中落雪。雪花纤细轻灵如白鸟腋窝里的羽毛,漫空飞舞。有一朵两朵贴在了玻璃窗上,那晶莹的美丽的六角形结晶体,一阵扭动颤抖变化,化而成了几点小小水珠,仿佛为自己的美丽倏然而逝流下的一滴泪。由于风的戏弄,所谓急雪舞回风,雪花们时而从上往下飘,时而从下往上飞,又忽而扑向左,忽而扭向右,唰唰的像有神人持了大笔,率意胡涂乱抹,霎时就把一座庭院涂抹得变了模样,琼楼玉宇,玉树银花,直疑自己置身仙境的一般。邻居家的戴红绒帽的孩子,伸展四肢躺在雪地上,他的母亲就评点他的样子像什么什么。

我见到的最奇妙壮丽的雪景,是太阳下的飞雪,不是东边日出西边雨,而是阳光普照雪纷纷,满天蔚蓝明净中,不见云影,只见雪花飞舞。仿佛数日阴霾,忽然天门大开,无数的小精灵乘阳光而来,婀娜袅娜,且舞且下,一片一片闪烁着一种银质的光芒,甚至于听得见它们互相碰撞时发出的清脆而细微的银筝一弹之声。其时我正在家门前的玛利亚广场上,广场中央巨大的英雄铜像披上了长长的拖地的雪氅。孩子们在打秋千,在积雪的草坪上翻滚。这些孩子多穿衣裤相连的厚厚的“欧拇热”,那是专供孩子们穿了在泥水里拱小猪玩的。更小的婴儿还不会把自己拱成小猪,他们躺在婴儿车里,欣赏雪景,婴儿车棚上积着雪,雪花时时落在婴儿红红的小脸上。他们中有的刚出产房不久。他们白天躺在婴儿车里,由母亲推着上街或公园散步,晚上也睡在婴儿车里,而婴儿车通宵放在无遮挡的阳台上。瑞典人自称是大自然之子,他们一出生就与大自然的律动和节奏步调一致。我曾见狂风暴雪,天地浑朦一片中,十几位母亲,推了她们的婴儿车在海边疾走。她们浑身是雪,而推着的也宛如一辆辆雪车一般。

几场雪后,城市便如换了新妆的美人,洁白,明亮,舒爽,美丽。尤其雪后新晴,满城是白皑皑的阳光灿烂。“瑞雪满京都,宫殿尽成银阙”,所有尖尖的屋顶皆是冰雕玉砌,教堂的塔尖,显得更加高耸,直指苍穹,熠熠生辉,整条彩色的街道,被雪景衬托得更加鲜艳夺目。宽广的林荫道两旁的树木,夏天时是绿色的长廊,给人遮荫,而此时,一行行的玉树琼林,纯为人所观赏的景致了。广大的松林,却是见雪而喜,更加精神抖擞的苍翠,正像波罗的海,在漫天皆白的铺衬下,益发的闪烁湛蓝。雪后新晴的斯德哥尔摩,呈现一种圣洁光辉的美丽。

这样的日子,是斯德哥尔摩人的节日,狂欢的运动的节日。瑞典全民健身,人人是运动员,处处是运动的场地。冬季里的冰雪运动,更是他们的强项。冰雪下的斯德哥尔摩,处处闪耀着红红绿绿的运动装的身影。到处进行着冰球比赛。夏日里帆影翩翩游艇竞驶的大小湖泊,此时冰结的厚实,都变成一座座最广阔的溜冰场。连各个公园,也收拾起曾经的花团锦簇,而成为银白一色,变成了孩子们最喜欢的溜冰场,他们穿着溜冰鞋,欢笑的手舞足蹈的争先恐后的,围着公园中心高高耸立着的他们的老国王的雕像转圈子。在许多的溜冰场和滑雪场上,运动的主角是孩子们,尤其是滑雪最为普及。

由于斯德哥尔摩是海岛城市,地无一里平,而凡是有一定坡度的地方,就有孩子在滑雪。滑雪工具是各式各样的,有坐在里面的,有爬在上面的,当然也有站在上面的真正的滑雪板。但这些都不是真正的滑雪场。真正的滑雪场是一座座雪山,在斯德哥尔摩市区及郊区,这样的雪山有十几座。我到过其中的一座。那山从下面看上去,并不高大,等爬上去往下看,就觉得十分的陡峭,山下的人都变得极小。大雪坡的两边拦着绳网,拉着大功率的电灯。山下的人穿戴好了滑雪板,抓住旁边一根由卷扬机带动着的粗大的绳索牵引上山,然后下滑。滑雪的多半是孩子们。瑞典有一句俗话是:会走路的孩子就会滑雪。可是我在滑雪场上看到,不会走路的孩子也来滑雪。有的“滑雪运动员”竟然是躺在摇篮里被大人带来的,却也全副武装,一丝不苟。这小人儿如何滑雪,我没有见到,总是由大人带着滑,或者干脆只是在现场“体验生活”。能站立的孩子已经蹬上了真正的滑雪板,由大人在旁边以各种方式保护着,双双下滑。

上了学的孩子们就无须也羞于大人们的保护了,他们独自地从雪山大坡上,飞驰而下,如红色流星,如绿色轻燕,有的一下一下撑着滑雪杆,有的把滑雪杆夹在腋下,上身前倾,腰肢灵活,忽左忽右,完全是一个动作熟练的真正的滑雪运动员。滑到终点时,大幅度地将长长的滑雪板猛然旋转,立刻停住。也有中途摔交的,翻滚几下,爬起来接着滑,决不半途而废。有一位滑得太快了,得意忘形,飞到终点时,未能及时收脚,砰的一声翻过拦网,炮弹似的一头撞进雪堆里,人就不见了。众人一阵惊呼,跑去救援,却见那小将已自己从雪堆中咕咕蛹蛹钻出来了。

这样的滑雪场却是专为孩子们使用的。成年的滑雪者则喜欢到更远的正规的大滑雪场去,常常看见私家车顶上绑着滑雪板成队的出行。更有的背着行李和滑雪板坐火车出国到挪威或芬兰或者德国法国的阿尔卑斯山去滑雪

从1922年以来,每年3 月,举行全国性的滑雪大赛,从达那拉省的莫拉小镇出发,全程 90公里。这是为了纪念16世纪时,这个小镇的人民滑雪90公里追随他们的老国王瓦萨武装起义,推翻了丹麦暴君的统治,赢得了瑞典的独立的伟大胜利。当今国王卡尔 · 古斯塔夫16世,曾经两次参加,均以7个小时完成赛程,在滑雪运动员中也是一位佼佼者。现在,这一运动已经成为世界性的,每年都有中国的运动员来参加。

我既不会溜冰又不会滑雪,如果有堆雪人打雪仗的,我倒可以一显身手,我从小就会这一项运动。可是没有,真的,一个冬天在斯德哥尔摩,没有看到过这项群众运动,连孩子们也不打雪仗。我不知道这是否与他们热爱和平的民族本性有关?我也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我可以身体力行的,就是跟了人流去散步或疾走。这一部分人是更多的,除了上运动场的以外,差不多都到这儿来了。所谓这儿,便是海边,森林,公园,大雪原和结了冰的湖上。到处是走动着的人群,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不是踏雪寻梅,斯德哥尔摩甚至瑞典,不知怎的没有梅花。倒令我想起我的祖国故乡亲人们赶庙会的情形。不过这里的人们赶的是太阳的庙会。也有坐轮椅的残疾人,更有被推着的婴儿车,当然也少不了牵狗的绅士淑女们。大家脚步轻快,谈笑风生。

走在没脚的雪地上脚步轻快?说到这里,就要向市政工人们致敬。只要开始下雪,他们立刻开了铲雪车和撒沙车出动,到大街小巷人行道甚至偏僻的林中小道,铲雪车铲雪,撒沙车撒沙,保证市民们踏雪安全。走累了或者并不累,随处坐卧,路旁的长椅上,公园的台阶上,林中的空地上,小岛的山石上,或者就在干爽的雪堆上。无论在哪里,有一个动作千篇一律,就是面向太阳,不是举头望明月,而是举头向日光,尽情享受那冬日里难得的却又是人均一份的阳光。只见明晃晃的阳光下,白花花的雪地上,到处红男绿女,盛开的花朵一般。瑞典人本不太讲究衣着,但是到了冬天,却偏喜欢穿大红大绿哪怕是大黑的色彩鲜艳的风雪装,仿佛冬季里,木落花凋,色彩少了许多,他们就以他们的身体来点染雪景,妆扮冬天。

瑞典人的生活,不能没有花,即使冬季,他们的家里依然花盆花瓶花团锦簇,超市里,花卉专卖店里以及广场、街头的花摊花棚,生意格外红火。在大雪纷飞的日子,在音乐厅前的广场上,围着花棚赏花买花的人总是很多,阿拉伯小贩的欢快的叫卖声,仿佛眩耀春天在他们的大布棚里。

我走过城里城外那一片片的夏季别墅区,此时已是一片寂静的冰雪世界,厚厚的积雪,从木屋顶上绵延而下,与地上的积雪相连,几乎包裹了整个小木屋。可是有许多小木屋的窗口亮着暖融融的灯光,日夜不熄。庭院里原本是杂花生树,此时是冰裹玉树,雪压花枝,老树冰花结水晶。却又怪了,怎么还开着姹紫嫣红的花儿?原来是一束束的羽毛,染成五颜六色,粘在枝头,代替了夏日的花朵。虽然这里早已是人去屋空,出没的只有野鹿、野兔和小鸟们,可这里的生活依然在光明和花丛之中。想起了我国的一句古诗:一年无事为花忙。不是无事,但千事万事,不忘花事。

忘不了花儿,也忘不了鸟儿,这都是瑞典人的自然界朋友。这里没有千山鸟飞绝,除了海鸥那飞贼跑了,其余的,鸽子,麻雀,灰背鸭等等,还都在这城里。毕竟遍地大雪,觅食困难了,人们就更加的照料它们。在公园、广场以及一些空旷的地方,都竖起了一座座小铁亭子,亭子有一个平台,堆满了玉米粒、面包渣甚至香肠等等,上面盖个尖顶的亭盖。这就是鸟儿们的越冬食品供应站,一群群的鸟儿围在这里,飞进飞出,不但进食,还可以在里面躲避太大的风雪。冬天的鸟儿们,与人更加亲近了,甚至胆小的麻雀也居然可以就人的手上取食。而更大些的鸟儿们,天鹅们、野鸭们,则聚集在王宫前的天鹅湖里,和几处海边,它们准知道每天都有大人孩子特地来喂养它们。

雪花又飘起来了,瑞典的雪,瑞雪。“满乾坤无处不琼瑶”。阳光下的雪景,把斯德哥尔摩打扮得如童话王国般的神奇美丽,它把瑞典人蓬勃跃动的生活姿态和花朵般的心灵描绘映衬得多么鲜亮。




冬天的影子

玺祯

漫天皆白,
被冻结的鸟鸣,停留在
半空中
把死亡悬挂
时间和空间
转换

省略符号
丢掉多余的言辞,只剩下
行走和逝去,还有那条奄奄一息
的鱼

默然和无语都是沉默,再
带些冷漠也说不定
远处除了远,还是


缟素裹身,目之所及:
一个倒置的
玻璃杯和那座





自然的节奏

晨思

万事万物都有一种节奏,行星围绕恒星,恒古不变,地球上四季交替,周而复始。自然界中有一种和谐与平衡是人类难以学得到的,这是亿万年进化的结果,而人类还属于地球的新生物种,也会从混乱走向有序。人是自然的产物,也有其自身的节奏。

按科学思路与推断,在宇宙发展史中,人类的出现很迟,如果把宇宙爆炸到今天浓缩成24小时的时间,人类的出现是在最后两秒内,而人类感受到的各种不和谐,各种紊乱,正是自身的复杂造成的。

现代生活最大的困挠就是生命自身的节奏不断被过多的世俗事物或不愉快的经历所干扰,而变得紊乱失调,生命的和谐失去了平衡稳定。这种紊乱让人心情烦躁,焦虑不安。精神与身体互为作用,精神焦虑对身体有影响,反之,身体不适对精神造成的抑郁,这类恶性循环就渐渐形成。

比如一首自己喜爱的乐曲被播放时,人能进入悠扬的乐声中得到休息,突然一种不同的曲子也被播放,立刻乐声的和谐被打乱,厌烦的噪音出现了。去关掉其中的一个,悦耳的声音又回来了。日常生活中,不幸的是,我们都生活在多种噪声之中,你正在专心做一件事,突然另一个事件插进来,还没处理完,你的孩子们又打起来了,你刚去拉架,电话铃又响了,你无法随手关掉某个事件,都要一项项地处理掉,世界如此之大,人却难以找到安静的落脚之处。

要回复常态,心平气和,要找不同活动来调节这种内部的紊乱,接触自然,聆听音乐,尝试不同的运动,读书,感受艺术,让人找回平日失去的自我节奏感,拥有一份片刻的逍遥安宁。人孤独的体验能强化这种节奏感。这并非说与人接触不会愉快,经历了孤独,人更容易心平气和地与他人相处。

孤独体验有很多种,长跑,散步,音乐,书籍,一个人去面对大海、荒原,这种活动让我们体验语言无法描述的美,自然使人的精神世界无限延伸,带着人进入一个隐藏很深的,无限辽阔的精神领域。这个无限的世界不在别处,就在你自己的身上,一直伴随着你,等待你去发现。孤独是种美与和谐的感受,通过与天地的对话,感受万物归一的道理。自然是上帝的杰作,它纯净,美丽,简单,毫无冗余,其节奏是一种深呼吸,慢呼吸。

人只要静心接近自然片刻,就渐渐能被它的氛围所感染,自然界的节奏是舒缓有序,深沉安详,精致和谐的,这不是短期的事件,而是经过亿年的演化而达到某种和谐状态,这就是为什么人在自然中会感受到宁静与精神上抚慰。如果你仔细观察动物的行为,动物的内部节奏也绝对比人类的更和谐稳定,自然界的进化中,人成为地球最复杂的生物,社会的走向也会渐趋稳定,但这种步调远不及自然界长久的演化来得稳定。

生命很短,协调自身与外部的需求是每个人面对的挑战。在世界变得日益复杂凌乱不堪时,自然界一直默默地在我们身边关注着这一切,它是人类的导师,永远有学之不尽的奥秘。





话外心语


江山如此多焦
——与诗人方浪舟一席谈

雪阳

人子诞生前不久的
某个黄昏。我与诗人
方浪舟在南方重逢
我们一如既往
试图以诗的黄河水
搬运哲学的莲花峰……
企图为人,或中国奠基
沉重的话题叠在一起
险些砸到我的脚背

我看见他祖传的道袍
浸透汗水,我们交换
笑容与自寻烦恼的奥秘
以理性的天蓝为背景
加上深红的血与藏青的泪
经营时装的诗人方浪舟
设想着为现代中国制衣
用一块文明的遮羞布
覆盖这个溃烂的世纪

我照例泼了三瓢凉水
一瓢泼向自己的眉毛
以解民族的燃眉之急
谁都知道中国病了
谁都相信病得不轻
谁都担心无药可医
中国国情综合症
特色病褪色病变色病
病到无色色即是空
心脏先天性、骨轻、血贫
官僚多动症,良知麻痹症
主义附体性功能紊乱
特效药至今只有一味
就是北风那个吹

最后回到救救孩子
我直抒无望无补,一切太迟
但动摇不了他的炼丹痴心
他的仙丹从人之初恢复人性
让天性之情融入地性之理
用火招魂,借助水的无为
还有良知的金,求知的木
难题是土,那一寸立足的土地
甚至病者从不承认自己有病
而你的公开身份又不是名医

我提议在即将到来的圣诞夜
邀请人子与我们同行
请他做一回沉重的中国人
在红绿黄灯照不到角落
找到有关中国喘息的实情
体验中国喧闹的十字街头
如何能站稳灵魂的脚跟
从此不必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哦人子,你曾医治过他们
天生瞎眼的,污鬼附体的
瘸腿的,洁净长大麻风病的
还有死而复生的……哦
你的权柄,你甘死的热诚
如果人子背上中国十字架
人类必将石破天惊




致古典*

朱小棣

    欣然读到你的大作《王小波伟大吗?》,真是好一篇激扬文字,畅快淋漓。虽然你后来已经意识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将其前半段删除,可我不会忘记它曾给我带来的阅读快感和你文字中透着的才气。首先要感谢你推荐《白银时代》,促使我去补读了。上次有人说三部曲中《青铜时代》为优,所以没看这篇。《黄金时代》是多年前翻看的。应该说像这样同时具有内在有机联系和外部明显呼应特征的三部曲,古今中外我还没见过。一部说的是刚刚过去的现在,一部是说仍将现实的未来,一部讲的是依然是今天的古代或者说是形同古代的今天。
    其次要感谢你为我们着重指出作者的良知和胆略。这对我们理解和评估作品的份量很有帮助。有人分析说他的贡献在于使文学与政治彻底分离,其实看来恰恰相反。正是他的良知和才气的结合诱发他创作出这么多犀利的黑色幽默,时不时地让人忍俊不住。现在我更加认同他小说的英译者所下的断语,说他小说的贡献大于杂文。这也是基于我以前说过的,因为后者主要是让我觉得说了我要说的话,而前者让我赞叹我为何没想到可以这样写。正是这样的独到首创以及颠覆性使他备受关注甚至引起一大批人的崇拜。
    但是要认真分析评价一位作家的最终贡献和揣测其在未来历史上的地位,还有一些重要因素是既需要也非常值得加以考虑的。其中之一便是当红的原因。这也是我以前提到过的专制压力的作用与效果。你如今所说的某段时间万马齐喑的事实,似乎也为此提供了某种旁证。随着时间和历史的推进,当年的风头劲儿会不会打折,尚需接受历史的考验。
    第二点值得注意的是他小说作品引发的争议,这与他的杂文不同。有时候争议会帮助成名,但也证明确实有一大批人不怎么欣赏他,因而值得考虑和分析人们为什么会不欣赏的原因。其中一个普遍的原因是他执着的围绕“性”的关注和描述。其间不乏成功的幽默,但数量上的集中与突出是明显而又特别的。让鲁智深偶尔说两句粗话刚好彰显其个性,但若让他开口闭口全如此,水浒的地位也就可能让给金瓶梅,或者反过来说,如果后者有所节制,完全有可能更为被人们接受而地位超越前者。何况,王小波本人是强调故事要写的有趣的,并不像某些以纯文学自诩不在意可读性的作家。那么他的小说除了天才性的构思和深邃的思想性以外,真的做到有趣了吗?这又一竿子打翻了半船的客,一部分人大得其趣的同时另一部分人会说那是拿肉麻当有趣,所以两拨人怎么也谈不拢。
    第三要说到思想性。你后来在续篇里拿他与众多作家相比,我除了佩服你阅读的广博,更欣赏你有时三言两语的直白所能达到的洞见。你还提及鲁迅,说实话,我还真为你捏了一把汗,怕你一时激动起来把王抬到超过鲁迅的吓人地步。幸好你这发烧友还没有烧过了界。你说王小波在小说杂文两个领域能靠近鲁迅,这话还算中肯。虽然能靠多近又是见仁见智的事情。我以为鲁迅对国民性的揭示批判是至今无人及其项背的,虽然有后来者继续发挥,如柏杨李傲之流,但那只能更加证明鲁迅的原创性。
    王小波是有头脑和思想深度的,他的黑色幽默确也指向了中国人生活的环境和态度。但恐怕远没有鲁迅那样击中所击的要害。对于民族劣根性,虽然七八十年过去,人们至今读起来普遍认同,很少会有无聊的反驳。个别小丑跳梁,也无非想把它扯为人性的集体弊端,楞想给鲁迅戴一顶汉奸不爱国的帽子而已。可是王小波击中了什么要害?他所要鞭笞的,今天到底还有多少人认同?不足三十年的小康日子早已让多少人好了伤疤忘了痛?就在前几天奥巴马就职宣誓后我曾略发感慨,赞叹美国的自由精神为立国之本,竟然有人(一位不愿意被人称为小资的,大约也就是你所指称为小女人的)反讽地问我们这些在海外得到自由的人究竟用它为自己的祖国和人民做了些什么。从其一贯的言论立场来看,她显然并不是要呼吁我们都去投身什么运动来替国内人民争取所谓民主自由,而反倒是对我们继续批评王小波所批评的目标有所不满,似乎这样会妨害正在进步中的中国政府与国民的利益。无独有偶,咖啡店里的网友老A也向来是按如此观点发言。问题是,他们并不是鲁迅笔下吃人血馒头爱看杀头的群氓,也不是一群不肯特立独行的猪,更不是什么小女人和小男人,而是一大批既特立独行而又成熟、成功、并且在诸多方面非常优秀的男男女女。正是这一点,让我常常百思不解,时而不寒而栗。你说王小波他击中了啥子要害?
    我知道时间具有冲刷一切的魔力,也晓得今天不会再有人去对几百年前的扬州屠城十日仍耿耿于怀。这几天我甚至一直在琢磨奥巴马就职演讲中的一句话,他说要choose our better history。这也是一句我没有想到要说和可以说的话。未来可以选择,难道历史也可以选择吗?那不好的历史就可以遗忘也应该遗忘吗?还是说真的是应该向前看,既往不咎。更关键的是我们如何去定义和选择那好的一面的历史。在美国这似乎不成问题,而在中国,这几乎就已经是浓缩了一切问题的问题,几乎是说了等于没说啊。如今肉体上的王小波是已经不存在了,精神上的王小波若是还能有助于我们思考回答这样的问题,他才会真的有希望与伟大沾边。


*这是写给一位网友的公开信,参加到伊甸网站中对王小波的讨论中去。咖啡店是指另一家网站。另一位网友后来也澄清了她的立场,但为了文章的完整性和连续性,这里暂不做任何更改。




弹词颂玉娇

廖康

巴东有女邓玉娇,
丽质天生胆气豪。
无奈家贫少门路,
有心立业不辞劳。
雄风宾馆暂屈志,
洗脚涤衣浣丝绦。
迎来送往勤待客,
笑脸盈盈不折腰。
每月得钱何所用?
沽衣买饭节花销。
略有结余开帐户,
银行存款渐叠高。
且盼来年开小店,
自当老板乐陶陶。

叱咤风尘三人到,
钻出吉普白猎豹;
脑满肠肥气如牛,
酒足饭饱淫欲冒;
瞥见玉娇身窈窕,
再看清纯好容貌;
挺胸腆肚走上前,
无端自我来介绍:
声称主任招商办,
本县何人不知晓?
今番来此乐逍遥,
小心服务多周到!
随之伸手戏姑娘,
玉娇正色威严道:
沧浪水清涤汝缨,
沧浪水浊洗汝脚。
任尔公侯伯子男,
民女卖力不卖笑!

主任闻语掏腰包,
抽出一沓新钞票;
张张百元毛大头,
页页如刀割耳掉。
捻钞作扇扇美人,
不信金钱谁不要。
烈女挥手挡红钞,
月季纷飞牡丹落。

主任恼羞翻成怒,
口吐狂言气势嚣:
敬酒不吃吃罚酒,
休怪饿虎噬羊羔
一推小女仰面倒,
二推小女朝天椒;
三男围拢小女子,
谁敢言声谁好瞧!
大爷今夜要服务,
不服硬上霸王镳。

人身何处为尊贵?
男儿头颅女儿腰。
贫贱不能移其志,
富贵不能淫玉娇,
威武不能屈烈女,
蛮力不能压窈窕。
玉娇奋力斗凶汉,
拿起身旁水果刀;
野三关镇霹雷炸,
竹园坪村出女豪。
梦幻城中惊色鬼,
水果刀锋割草包;
一刀伤走黃德智,
两刀跟班把命逃;
主任贵大命不大,
三刀生死簿上销。

惊雷过后瓢泼雨,
扬子江心浪滔滔。
松涛呜咽风怒吼,
一声低了一声高:
谁家没有妻子美?
谁家没有女儿娇?
国法若不护弱小,
家家教子习用刀。      




文怀沙为何问不得?

笑言

  近来文化界沸沸扬扬着一件事,搞得文人们非但睡不安稳,还跳出来大打口水仗。事情源于《人民日报》编辑李辉公开质问“国学大师”文怀沙:你老人家到底是1910年出生,还是1921年出生?换句话讲,究竟是九十九岁还是八十八岁?你到底是不是章太炎的弟子、鲁迅的师弟?你当年是因“反江青”作为政治犯入狱还是因“猥亵、奸污妇女十余人”被收监?同时李辉还对文怀沙的学术水平提出质疑,认为“文的楚辞学问至多可抵一名中学教员。”
  文怀沙随后发表一则简短声明,大意是年龄属实,国学大师不敢当。这则声明文白参杂,“其言也善”。但以学术打假闻名于世的方舟子等人并不放过,逐句分析之后,找出不少文理上的毛病。于是有人怀疑该声明由助手捉刀,有人振臂高呼:国学大师原来就这点水平!
  当然也有不少人站在文怀沙一边。
  一种说法是,文怀沙年事已高,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要“为尊者讳”、“为长者讳”。中国是一个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国家,孔孟之道、程朱理学的确是这么教导人的。《论语》中就有教偷羊的父子要相互包庇的例子,所谓“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将君臣、父子、夫妻这种封建礼教凌驾于国家法律之上。照此逻辑,人一坐在某个高位或活过某个高龄便可以为所欲为,而公众还必须默许这种为所欲为。说穿了,这个“讳”就是遮掩吧。一个人乃至一个国家,如果总需要遮遮掩掩,那么结果只能是真相埋没,谣言四起。试想,如果当时“为尊者讳”,隐瞒了温家宝在英国剑桥大学演讲时遭扔鞋的闹剧,那该是多么“完美”的一次环法访问啊。但媒体如实做出了报导,公众也客观地接受了全面信息。这是一种文明的进步,它的标志是透明。
  另一种说法是,李辉不去揭发贪官污吏,偏要和一个耄耋老人过不去,让他晚年受辱,羞愧难当,在郁闷中终老,做人不厚道。有本事你去揭露巨贪啊,欺软怕硬!所谓“纵大奸而忿小恶。”一位文友的反驳很精彩,他说这个逻辑我不懂:你批评张三,他说李四更坏,你怎么不说?你批评以色列打巴勒斯坦,他说美国打伊拉克你怎么不管?
  好像贪官不除,其它都不能过问。过问了就是欺软怕硬。再说,李辉即便忿小恶,你又何敢推断他纵大奸?
  我百思不得其解,小恶为什么就不能忿,不能管?相对于杀人放火,行窃算是小恶了。那么杀人放火者没有绳之以法之前,我们是不是允许满街都是小偷并公然行窃?何况,冒充顾问,猥亵奸污妇女十余名,被收押十七年之久,算小恶吗?即便是欺瞒公众几十年,并由此骗得本不属于他的社会名望以及诸多物质好处,也不能算小恶吧?要说受辱,也是自取其辱。做人不难,它的标志是诚实。
  再有一种说法是,君子不揭人阴私,要给人留颜面,让“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所谓阴私,是指私人生活范畴。而文怀沙的年龄与入狱原因,假如李辉所言属实,那么这些资料首先被文怀沙自己篡改镀金,并四处招摇,从而骗来人们的尊重、信任和实际利益。因此,这些信息不再是他的隐私,而进入公众视野。问题就在于发


2010-5-23 12:50
博客  资料  短信   编辑  引用

虔谦

#2  

谢谢朱编这么有心,辛苦了。还是要多多照顾好自己。。。



我的生命之痛
2010-5-23 19:28
博客  资料  信箱 短信   编辑  引用

« 上一主题 书市文摘 下一主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