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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法玛 — “Fado” 的诞生地
那一年的春天,在DC出差了两个月,正在遭遇一场感情的风暴。我住的旅馆位于一条小巷里,窄窄的碎石路,弯弯曲曲,绿树成荫;两边是一幢幢各色的砖石小楼,高高的台阶,镂花的铁门,古旧的风灯,半掩的百页窗台上堆满了鲜花。街口是一家乐器行,二楼临街的玻璃窗里摆满了各式的吉它,在夜晚的霓红灯下,象一群活过来的灵魂,兴奋地讲述自己的故事。旅馆的对面是一家叫做“铁栅栏”的地中海风味的餐馆。那一晚, 我一个人枯坐在那里,天气已经暖和,可是壁炉还在烧着。要了一杯红酒,撕了一片面包浸在酒里。面包吸入了酒,慢慢地变红,变软,最后溶化了。我觉得那是我的心,一点点地化掉。一个充满激情,哀怨悲戗的女音响起:“When I feel alone// As if you had left me// More along than a tramp// On a park bench// And when I feel sorry// For myself and in return// Feel hatred for the world// That separates us like this// When I feel along// I taste Fado in my mouth//”。那是葡萄牙歌手唱的Fado。 恍惚间,我回到了里斯本,阿尔法玛。

Fado,原于拉丁文的“命运“,是葡萄牙的一种民谣,也是葡萄牙民族文化的灵魂和精髓。就象阿根廷的探戈,西班牙的弗朗明戈和美国的蓝调,Fado唱尽了葡萄牙人的爱情,快乐,忧伤,痛苦和渴望。有人说Fado起源于摩尔人的歌,那种深入骨髓的忧郁和伤感似乎回应了摩尔王朝朝不保夕,来日无多的恐惧;也有人说Fado来自非洲奴隶的悲嚎,那种漂泊无定的徘徊和失落反射了当年流落海上,背井离乡的绝望和思念;更有人说Fado是巴西fofa 和lundu音乐的变种,它浓郁多变的节奏,色彩斑斓的曲调象征着生活的煎熬和爱情的背叛。在码头上的小酒馆里,伤心人望着辽阔的海面,追想着失去了的情人和往昔的甜蜜……有一首著名的Fado: “你为什么离开我?你要去哪里?我走遍每一条街,每一处我们曾在一起的地方,只是不见你。” Fado好像在讲葡萄牙人的故事,其实,你仔细听,是葡萄牙人在讲Fado的故事。Fado和生活唇齿相连,Fado 就是生活,生活就是Fado。

Fado在十九世纪的早期开始流行在里斯本的穷人区阿尔法玛的街头。阿尔法玛是里斯本最古老的城区,位于塔古斯河北岸与大西洋的交汇处。最早,是古代罗马人和西歌特人的居住地;十五世纪时,成为犹太人的聚集区。在阿拉伯统治时期,摩尔人在此修建防御城堡,沿着城堡,是蜘蛛网般谜一样的小巷,袖珍的街头花园,广场。阿尔法玛就是阿拉伯语的“泉”。由于建在岩石上,里斯本1755年的地震没有摧毁它。但是从那以后,由于惧怕地震引起的海啸,这个原来的富人区就慢慢地衰落了,成为渔民,罪犯,妓女,海员和其他下层劳苦人的栖身地。

最早唱Fado是一个叫Maria Severa的歌手,她的母亲在阿尔法玛开了一家小客栈,她为客人弹琴演唱。一个名叫Vimioso的贵族爱上了她,这是一场跨越等级,不容于世俗的爱情。 Severa于1836年自杀,只有26岁。她悲惨的爱情故事是一首凄美的Fado绝唱。她也成为Fado的象征。她喜欢在演唱时围一块黑色的披肩,现已成为Fado女歌手的传统服饰。

Amália Rodrigues是葡萄牙的Fado皇后。1920年,她出生在里斯本。很小的时候,帮助她的妈妈在码头上卖橘子。她的歌唱才华很快被著名的Fado作曲家Valevio发现了,他为她写了许多歌。Amália宽厚,柔和,伤感的中音非常适合表达那种宿命的悲哀。她说:“不是我唱Fado,而是Fado逼迫我唱”。如果说命运是痛苦,是旋律,是诗,是爱,是生活,是光,那么,Fado 就是人类最真实,最深沉的灵魂;是一朵散发着奇香,长着毒刺的艳丽的黑玫瑰。她是第一个把Fado 唱到全世界的人。她的一些歌已成为Fado最经典的作品。1999 她去世的时候,葡萄牙致哀三天,她被埋葬在国家陵园。

传统的Fado是由六弦的吉它和12弦的葡萄牙吉它伴奏的;现代的Fado加上了钢琴,大提琴,贝斯,小号和其它的一些打击乐器. 葡萄牙吉它源于一种非洲刚果地带的古琵琶,十五世纪时,由非洲的奴隶带到了葡萄牙,几经演进,成了今日的模样。Fado分为里斯本和考波拉两种。里斯本Fado由单人表演;通常穿着黑色的衣服,站在观众前面。歌曲的内容是有关死亡,痛苦,爱情和梦想的破灭,旋律粗犷,奔放而强烈。考波拉Fado往往有一组男大学生表演,歌词和曲调都比较轻松,明快,更具现代感。

今天的阿尔法玛依然保持着往昔的模样。窄窄的小巷,陡峭的楼梯,弯弯曲曲的不知通向何方,就象那深不可测的命运。倾斜的房屋,褪色的墙壁上挂满了鲜花和晾洗的衣物。兰釉白磁的瓷砖仍闪烁着当年的荣华,残垣颓壁的废墟还流连着前世的风光。小酒馆的门半掩着,铁花吊灯下是几个花白的头和几声长暄短酣,街口的海货摊子上是湿淋淋,白亮亮的鱼虾。一个小男孩在奔,两条狗追逐嬉戏,一对情侣手牵手地慢慢地走过来,女人黑色的长裙在海风中飘舞……天黑了,月光下的塔古斯河渔火点点,空气里传来了悠长的Fado。你听到了阿尔法玛沉重的呼息,嗅到了里斯本古老的灵魂,找到葡萄牙珍藏的宝物:

当夜幕降临在里斯本
就象是烛台上没有烛光
阿尔法玛看上去很冷
就象是房间没有窗户
住在里面的人都受了寒

就在它的阁楼里
盛满了一房间的伤心事
阿尔法玛被围困在
四面水筑成的墙
四面悲哀筑成的墙
四面焦虑筑成的墙
在夜里唱的那首歌
点亮了这座城市
被围困在这海市蜃楼里啊
阿尔法玛,你闻起来
是乡愁……

阿尔法玛不是Fado
阿尔法玛是一群人
是孤独
是受了伤的沉默
是就着悲哀吞下去的面包
阿尔法玛不是Fado
可除了Fado,它又不是别的歌……




2 评论

七月好文。

>>>恍惚间,我来到了里斯本,阿尔法玛。

此处可能需要接转一下,告诉读者‘我’为什么要提到里斯本。是想起来旧地?

不好意思。第一读了些八股,对‘起承转合’念念不忘。第二好为人师。两样都不好。

八十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