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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苦”字怎了 ── 名画《中国女孩》浅析

这一个“苦”字怎了 ── 名画《中国女孩》浅析


章凝


世界名画《中国女孩(Chinese Girl)》,又名《绿面女子(Green Lady)》,最近在伦敦拍出近百万英镑的高价。据说这是世界上被复制最多的艺术品,对此我表示有点怀疑。但要说它是最为普及的中国女性肖像画,为全球认知率最高的艺术形象之一,或许比较靠谱。

鉴赏、评价人物肖像画,关键在一个字──“神”。神者,神韵、精神是也。如果这个“神论”可以被接受的话,那么我们可以说,《中国女孩》的成功在于,她准确、传神地捕捉到了被画人物之“神”。

这又是一个什么“神”呢?结论且慢下。有比较才能有鉴别,还是让我们先拿同为青年女子肖像的名画《蒙娜丽莎》与《中国女孩》作一番对比研究吧:

蒙娜丽莎直面观众,双眼正视前方,大方、自信地与观众进行着眼神交流。近距离审视,你会发现她的视线其实是略微投射向偏左方向的,并不完全是直视画面的正前方。少女的目光既含蓄内敛,又蕴含着隐隐憧憬,象是越过了我们的右肩膀,眺望着那遥远的天际。她的面部轮廓丰满,但毫不过份;五官线条写满女性特有的柔和;眼睛大而适度,若有似无地微眯低垂,自然流溢出一种朦胧梦幻感;嘴角含着一丝极为浅淡的微笑,象是欲说还休。这让人既困惑又着迷的微笑里可能蕴含着多少故事,不愧画龙点睛神来之笔。

总体看上去的蒙娜丽莎,羞涩而不扭捏,矜持而不做作,愉悦而不张扬,含情而不轻佻,妩媚而不妖艳,端庄而不冷漠,雍容而不华贵。所有这些品质结合起来,使人物的面部表情之“神”极富艺术张力及气场,引发观者想象无限,悠然神往。

再来看中国女孩:头部向左微垂,两眼随之向侧下方直视,避开了观众的视线。这种角度较大的扭转低头,眼神向下发散的处理方式,在其他艺术家的人物肖像画里或许也有,但很不常见。画家在这里是想表现东方女子的含蓄或羞涩吗?回答是否定的。人们从她那光滑如绸缎,颜色却是怪异的深绿的年轻面孔上,我们寻找不到丝毫少女羞涩的痕迹。而羞涩是少女美丽可爱的特有景色。

中国女孩的眼睛应该是通常所说的丹凤眼。按照东方人的标准看,虽然较为细长,但并不十分窄小。有趣的是那眼睛如蒙娜丽莎的一样,也似含有细微得不易察觉的微眯低垂,但眼神流露出来的却不是梦幻般的憧憬,而是一种类似漠然和茫然的混合物,外加几分与她实际年龄不相称的老成持重。除去眼睛,另一集中体现了中国女孩面部神情的是她的嘴巴。那是两片被口红涂染成了血色,饱满而紧闭的嘴唇,不带一丝笑意。当然,也没有任何哭意。不笑亦不哭,什么都没有,让人颇费琢磨。这也就是为什么观众看不出这幅名画究竟好在哪里的原因(之一)吧。

人的所谓五官中,鼻子、耳朵是不会移动变化的,生成啥样就啥样,虽然也有美丑之别,但不能表达感情心理,是不会“说话”的。人的面部表情主要以眼睛、嘴巴来决定。眼睛揭示内心的变化起伏,嘴巴带动面颊的神经肌肉,直接传达喜怒哀乐。如果嘴巴没行为,就需要以眼神来弥补,使面部有表情。一般而言,人嘴巴的动静越大,面部表情就越强烈。但高明的肖像画家,擅长在所画人物的眼神上做文章,因为嘴巴的表情诸如哭笑等大多比较直露,容易陷入浅显、极端。而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只有通过对眼神的精细刻画,才得以揭示人物微妙、深藏的内心世界。

不论是一张具体人的面孔还是一幅人物肖像画,如果主体的嘴巴没戏,眼神再空无一物,那么就是通常所说的面无表情了,就像此位中国女孩这样。其实没有表情也是一种表情,所谓没有表情大多指冷漠表情。比如中国女孩的这张脸,象石头样冰冷,如罐头般封闭,华美的衣裳遮掩不住灵魂上空的乌云。她给审美者带来的感觉印象,是抑郁、苦闷、无奈,乃至愤懑,总之与浪漫、憧憬、生动、欢快这些本应和少女依依相关的美好辞汇绝缘。

那么,这幅名画究竟好在哪里,创作者又高明在何方呢?回到先前的问题:这幅画的神韵是什么?

此画作者为俄裔超写实主义画家弗拉基米尔•切奇科夫(Vladimir Tretchikoff),“他在1973年出版的自传《鸽子的运气》(Pigeon's Luck)中写道,自己在这幅希望‘捕捉到中国女性精髓’的作品中倾注了‘心血和灵魂’。”(ZT)我认为艺术家说这话时态度是真诚的,他的艺术追求是可贵的,并获得应有的回报。让作品说话,切奇科夫成功地捕捉到了中国女性的精神世界,那就是一个字──“苦”。抓住了这个“苦”字,也就把握住了这幅画的神韵精神。艺术源于现实,又高于现实。引伸开去,这一个“苦”字,乃是整体中国女人的缩影写照。

《中国女孩》的原型为南非华裔女子莫妮卡•李(Monika Sing-Lee),当年为此画作模特儿时年仅17岁,正值人生花季的早春二月。对比《中国女孩》和莫妮卡年轻时的照片,我们不无惊讶地发现,面带自然微笑的莫妮卡本人明显地要比画中人清纯、美丽许多。莫妮卡自己也表示:“坦白说,我不喜那张绿色的脸,令我看来像生病一样。”事情清楚了,切奇科夫“丑化”了他特意请来的模特儿,将一个阳光少女画成了一位中年怨妇。奇怪了,作为艺术家,理应美化自己的模特儿才对,也就是尽力以自己的那双艺术慧眼,去探索、发掘出她们容貌的外在美与气质的内在美,就象达芬奇对蒙娜丽莎所做的那样。如果说现代艺术讲究返朴归真,舍弃人工美化,那么最起码的,画家也应该忠于人物原型才对。比照画作和模特,外型不一定要逼真,神情至少应该相似。怎么能主观地反其道而行之呢。

想要理解一位艺术家的行为,必先了解其背景。这里,艺术家的心理“偏见”决定了他的艺术实践。自青少年到中年,切奇科夫曾旅居中国近20年,作为一个中国通,他太了解中国文化和中国人了,特别是中国女人──男性艺术家自然都更感兴趣女人。中国女人的总体形像──一副“苦”相──已经镌刻在了他的大脑皮层,如浮雕一般难以磨灭,如今自然而然地流露于笔端。眼前一个阳光明媚的女孩,难以扭转他几十年根深蒂固的定式思维。或许已经扭转了,甚至扭转了许多,保不准,如果不是拜托这位本身具有若干白人血统,并非典型中国女人的华裔少女莫尼卡,我们如今看到的《中国女孩》,会比眼下的更加苦不堪言呢。

生活的艰辛,地位的低下;封建礼教的束缚,酱缸文化的浸泡,人与人之间的钩心斗角尔谀我诈,都大大缩短了中国少女天真烂漫的青春期,使她们的身心早早种下了诸如愁苦、悲苦、苦毒、苦命等苦字头的种子。种子入心要发芽、开花,结出早熟的苦果,颠着三寸金莲跑步进入熟女阶段。随后点点滴滴日积月累,喝进去的是苦水,吐出来的是奶汁;沉浮于苦海无边,哪里有回头是岸;吃遍苦中苦,仍为人下人;到了也没能苦尽甘来,无奈只有苦中作乐。最后含辛茹苦大半辈子,终于熬成个苦口婆心,彻底完成向苦菜花的转化变形。

唉,身为中国女人,此生今世,想要不苦也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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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写此文时曾想:我这岂不是在为虎作伥,与那个满脑袋种族偏见的俄国佬一起来贬损我们的女同胞吗。不过人们应该可以理解,切奇科夫当年画的是半个多世纪前的中国女人,那时小脚老太还满街走呢,能不苦吗。随着时代的发展进步,中国女人应该越来越由苦变甜了吧。

近来耳闻的两个案例马上又粉碎了我盲目的乐观:一是路人皆知的朱令案,二是几天前发生的:广西一个13岁的小学女生,因为妒忌一同学兼好友比她漂亮,将对方杀害并肢解。两案的相同点:都是十几、二十出头的少女,都是由“苦”生“毒”,是谓苦毒。

画蛇添足一句:中国男人或许没有中国女人那么苦,但却比中国女人更毒。


10 评论

个人感觉,章凝以对比的手法,将两幅画的精髓解析得很到位。蒙娜丽莎高贵、明丽、向上;中国女孩苦涩、晦暗、郁郁寡欢。她们都代表各自民族精神。

冬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