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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少年刘文学的哀歌
乡村少年刘文学的哀歌



程宝林

前不久,翻阅即将被丢弃的旧人民日报,赫然发现该报2009年10月24日二版,刊登了一篇《模范少先队员刘文学》的报道,文后标明:新华社重庆10月19日电,记者王晓磊)。

错愕,震惊,继之以无言的、无边无际的悲哀。想不到在互联网如此发达、公民社会正在萌芽成长的今日,当局还在用这种阶级斗争时代树立起来的畸形的、扭曲的所谓“模范少先队员”形象,毒化国人,尤其是青少年的心灵。如果说,我们,乃至我们之前的一两代中国人,是被这样的“狼奶”哺育长大的,那么,我们的下一代,下一代的下一代,绝然不能再喝这样的“狼奶”了。

现在,就让我们进入新华社记者王晓磊笔下那个人命关天的时刻吧:

“1959年11月18日晚12时左右,刘文学在地里参加完集体劳动,回家时路过一块辣椒地,发现同村的王荣学正在偷辣椒,打算带到城里去卖。刘文学立即上前拉住王荣学,要向生产队报告。王荣学情急无奈,掏出一元钱递给刘文学,还假称和刘文学有亲戚关系,希望他能放自己一马,但刘文学丝毫没有动摇保护集体利益的决心,坚决拒绝了。气急败坏的王荣学顿时起了歹心,想要置刘文学于死地。两人在地里搏斗起来,最后,年仅14岁的刘文学由于年小力弱,被40多岁的王荣学用被篼绳子勒死在地里。”

先来看看这个错误的时间。1959年,正是疯狂愚昧的毛泽东对“大跃进”走火入魔的年头。11月,已是初冬,水稻已经收割,本该是农闲时节。可是,这个年仅14岁的少年,在绝大多数文明国家,尚属“非法童工”,竟然要“参加集体劳动”,到午夜时分才收工回家。显然,这个国家,或者,这个制度,丝毫也不介意青少年的身心健康。在那几年,农民被强迫挑灯夜战,修水库、整农田,简直是不分昼夜,将农民变成了不折不扣的牛马或奴隶。我母亲就亲口对我说:“半夜才收工,累得恨不得爬回去,恨不得倒在地上,再也不起来。”我录音采访过的我村原妇女主任罗德秀大妈,至今还气愤那些公社干部,在大雨滂沱时,自己打着雨伞在田埂上监工,却不允许弓腰插秧的妇女们穿蓑衣戴斗笠。

如果能够吃饱,强迫农民进行强体力、超负荷的劳动,也还罢了。须知,那是三年大饥荒的年头啊!四川的最高当权人李井泉,一夜之间让四川的粮票作废,结果,全川老百姓饿死了近一千万(原四川省人大常委会主任黄某某公开出版的回忆录中披露),至今,川人提起李井泉,常有切齿痛恨者,我在四川工作时就听到过多次。

再来说说辣椒。辣椒不是稀罕之物。川人爱辣,偏偏这种东西又肯长,田间地头,随便种几株,一家人吃不完。可是,40多岁,想必上有老,下有小的王荣学,却在午夜时分,去偷集体的辣椒了。为什么?因为,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种蔬菜的自留地,而极度的贫穷,使这个老实本分的农民,对几斤辣椒带来的几角钱的进项,产生了贪念。报道并没有说,王荣学当时究竟偷了多少辣椒,市值多少钱。但我相信,他拿出来试图“收买”刘文学的那一元钱,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所偷辣椒的售价。
       
王荣学为什么如此害怕这个乡村少年向生产队举报自己?
       
因为他的家庭成分是地主。新华社记者王晓磊的这篇报道,善心地刻意隐去了这一事实。而我们当年读小学语文课本时,人人都会背诵刘文学见到王荣学时,说的第一句话:
       
“狗地主,偷辣椒!”
       
王荣学难道不是刘文学的邻居、长辈吗?午夜相见,如果他不是用这种充满了“阶级仇恨”和人格侮辱的言辞“打招呼”,而是像下面笔者这样说,就不会导致这场凶杀案,自己也不会成为所谓“新中国第一位少年英雄”了:
       
“王伯伯,您挑大的摘,少摘点,免得生产队发现了,批斗您。”
       
王荣学或许会感到羞惭,立刻停止“偷生产队的辣椒”,背起背篼回家。
       
两年前“光荣加入中国少先队”的乡村少年刘文学,心中只有阶级仇,没有乡邻情。他拒绝了一元钱的“巨额封口费”, 坚决不放王荣学一马。恐惧于“偷窃”败露之后的可怕后果,王荣学勒死了刘文学。
       
王荣学很快被枪决。
       
一两斤辣椒而已,导致中华人民共和国,损失了一个年仅14岁的少年,和一个40多岁的中年劳动力,且不说,少年有老母要养老送终,中年人有儿女要抚养成人。这个国家对如此巨大的生命损失,毫不怜惜,倒是十二万分地心疼那所值不过几毛钱的集体财产——辣椒。
       
就在这个畸形典型重新刊登在人民日报的年代,原本拥有土地产权的农民,越来越多地失去在土地上的劳作权——地方政府和权贵集团联手,卖掉了他们的土地;而原本属于全民所有的国企,正在被贱卖,几百亿的全民资产,被当作几十亿私购。如果换算成辣椒,那该是铺天盖地的辣椒了吧?
       
狗日的辣椒!
       
当年上了小学课本的刘文学,获得了一座陵园,若干光荣称号,却迟至1983年,才被民政部批准为革命烈士。这很可能意味着,当局一方面,需要用刘文学的事迹,对青少年进行狼奶哺育,另一方面,却并未给予刘文学的家人以应有的抚恤或照料。
       
据报道,重庆市委书记某大人,对刘文学的母亲很关心,还亲自到养老院去看望过。自己的独子刘文学惨死后,这位老人孤苦地生活了一辈子,前几天才去世,这位重庆大人又一次表示,中国青少年,应该学习刘文学的精神。
       
当然,那个开红色法拉利跑车,身在欧美的贵公子,不在此列。
       

2012年1月10日

3 评论

双重的悲哀!

廖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