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arain 的个人文集   修改文集名字    文苑首页
 
海雨文集
   
 
标 签  文集首页
主人:searain



[加为好友]   [发送消息]

快速链接
搜索
  

好友文集

图书馆里的无家可归者
美国都市的社区图书馆(图书馆系统里的分馆)既是社区服务中心,又是无家可归的游民冬躲风雪,夏避酷暑的庇护所。我服务过的图书馆,处于贫民区,附近有几所兼做收容中心的大教堂。大教堂收容中心每天晚9点开门,接纳游民入住并供应晚餐,早晨供应早餐并清场,中午,有时也有些食物供应。晚上九点,路过教堂,总是见到黑压压一片游民排队等着,触目惊心。

游民们晚上住教堂,气候适宜的季节,白天就在湖边公园度日。而冬夏有的则躲到图书馆。

严寒的冬天,坐上一屋子的无家可归游民,那气味令人窒息。但是图书馆不能因为这样,阻止游民进入。一般的读者这个时候是不可能坐下来阅读的,他们赶紧借了书就走。游民们把图书馆当庇护所,其实干扰了其他市民使用图书馆的权利。但是,没有法律可以保护一般市民的这部分权利。如果限制游民进入图书馆,很容易触犯到游民们的基本人权。市政府市议会和图书馆都不愿意担这方面的风险和指责,所以根本没有制定这方面的法规供第一线的图书馆工作人员参考。

其实,整个图书馆系统80个分馆中,也就1-2个有如此严重的游民问题。南边大片的贫民区,主要是住政府赞助的房屋的贫民,无家可归的游民并不多,政府也不会把游民安置中心设在富裕的社区。游民们大都安置到了我们这样的社区,特别是我们这个社区,在方便交通的捷运线上,而且好几所大教堂如今都改做游民收容中心之用了,我们图书馆的游民问题就特别严重。

冬天图书馆里游民多的时候,工作人员都尽量坐在远离阅览区的地方。这时,最辛苦的是必须长时间在那阅览区域上架的杂工,他们是躲不开的那令人窒息的气味的。不过,我们尽量安排杂工在早晨游民少的时候当班,那时,图书馆员或者职员都会帮忙杂工尽快在这个时段把书上架,等游民多的时候就安排杂工做些其他的活。

接纳游民是图书馆的职责,即便是体味难闻者,图书馆也无法源可以拒绝他们。公共图书馆制定了一些变通的限制措施,如不得携带大包裹,不得在图书馆打盹,否则,图书馆里就会睡满了无家可归的人了。另外,当下午孩子放学后来到图书馆,我们就规定,除陪伴孩子的成年人外,其他成年人不得坐到孩子们的阅览区域。

冬去夏来,游民们一茬一茬换。也有些常客,却是几年如是。

一黑人音乐人,总是带一支笛子,嗓音浑厚,举止有礼,时时还给图书馆的漂亮职员带枝花奉上。来图书馆时,读书也颇有些讲究,不像大多数的游民,读书只是做个样子。几年如此,他读的书恐怕还真不少。有一天,他大概是太累了,在图书馆坐着睡着了打呼噜。被图书馆职员几次提醒后,终于情绪失控,勃然大怒,大吵大嚷起来。我不希望他有麻烦,但又必须阻止他。只好对他说:“我已经打电话叫警察了,警察来后,你会被捕,但是我没有权力阻止你在警察到来前离开。”他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后来听别人说,他改去比较远的一家图书馆了。

一中年白人,自称是医生,说是老婆打离婚,打得他倾家荡产,医生也做不成,成了无家可归者,图书馆的保安跟着其他游民一起,也称呼他DOCTOR。那哥们很喜欢“依法”挑战图书馆的一些规定,给图书馆提意见也是如同医生开诊断书一样,病症如何,治疗方法如何,等等,但是其遣词造句不像是受过高深教育的。

还有一40岁白人妇女,整天咳嗽不止。其他的无家可归的游民跑来提意见,说:“可不能让她进图书馆,她有严重的肺结核。”我们其实也很害怕,但是无权拒绝她到图书馆来。那女人大概在收容中心受到其他游民的厌恶排挤,所以也不愿到收容中心去,夏天晚上有时就睡在图书馆的草坪上。过了那个夏天,就没再见她来过。

游民中,亚裔很少。但有一亚裔老者,平时尽量收拾的干净利索些。常有个年轻人会来图书馆看望他,陪他一会儿。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父子,也不知道老者是不是被儿媳妇赶出来的。

还有一个大概近70岁的老妇人。每天到图书馆看书,读的书还是些经典哲学文学著作。有一年,新年时,纽约时报要一组全国各地几个大都市的“无家可归的游民和图书馆”的图片,配合专题文章。我工作的分馆是游民最多的。总馆打电话问:“有记者要拍游民的照片,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我说:“不用看,这里每天有10-20名游民。”记者来后,一眼看中那游民老妇人读书的情景,于是和那老妇人聊聊,问可不可以拍照。老妇人很乐意,还简单地化了妆,纽约时报主要报道的是加州几个大都市里游民和图书馆的故事,但是选用的照片却是我们图书馆的这张。

还有一中年妇女,每天衣服发型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像个中学老师,平时和其他游民绝对不打招呼。来后,就坐在我们保留给孩子们的地方,静静地读书,离其他游民远远的。每天只带个小包,不像其他游民,带着好几个碍事的大包。每到孩子们放学时,她不等我们提醒,自己就提前离开,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第二天一早再来。我们也不去干涉她,外人绝对猜不到她是长年的无家可归者。

社区里的商家有时卸货时,就到图书馆来,大喊一嗓子:“要卸货哪!”喊了就走,我们要制止喧哗也来不及,一大半游民就会互相招呼着跟着走了。卸了货,能挣几个零钱,或许还可以吃一顿午餐。那挣得的钱很快就买了酒,食物有免费的,酒得自己买。

有的游民也不知道从哪里弄的钱,每天拿着个酒瓶(得用纸包着酒瓶,免得落个在公共场合公开酗酒的罪名,警察这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喝个不停。当然,酗酒的游民是不可以到图书馆来的。巡逻的片警说,有个游民,几年如此,天天醉醺醺,也没见他把肝给喝坏了,整天还红光满面的。有次,片警因为他闹事要逮捕他,那哥们和高大的片警较劲,片警竟然一时拿他不下。

这样的故事就这样年复一年地演绎着,这些故事里,我看不到什么自由不羁的生活。看到的是,那游民们身陷其中不能自拔的无奈和艰难生存的悲哀。游民的情景我看到后来都习以为常了。有次,到外州一个同学那里去玩,同学住在个极其普通的小镇。我说:“你这儿挺好!”他说,“好什么?太贫乏普通了。”我说:“到你这儿都大半天了,也没见个无家可归的游民。”

3 评论

searain 经历丰富,愿多读到你的见闻和感受。

wx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