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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之前
天黑之前

廖康


一个简单的旋律,有时会在我脑海里回旋:|55  35  i3 55 | 6i  35  3532 11||。那是我们小时候的一个游戏:两拨孩子手拉手、面对面排成两行。

一行先唱着往前走:                我们要求一位人哪,
然后唱着退回去:                我们要求一位人哪。
另一行再唱着往前走:                你们要求什么人哪?
然后也唱着退回去:                你们要求什么人哪?
第一行再次唱着往前走往后退:我们要求张小三哪,我们要求张小三哪。
第二行也唱着往前走往后退:        什么人来同他去呀?什么人来同他去呀?
第一行又唱:                        李小二来同他去呀,李小二同来他去呀。

然后,张小三就和李小二就在中间拉手拔河。力大的把劲儿小的拔过去,输的一方又可以向对方“要求一位人”,并让自己这边的力士“来同他去”拔河。如此循环往复,能玩很久。

小时候我愚钝。唱这几句仪式般的歌词时,“同他去”听上去像是“通塔去”,我一直不懂为什么要那样唱,但该做什么还是明白的。我是在回忆中才猜想到那歌词实际上是什么。这游戏可不是老师组织的,而是孩子们自己玩的,通常在晚饭后进行。回想当年,我们都很遵守游戏规则,那么简单的两句要唱很多遍,也不嫌烦。傻呵呵地唱啊,往前走,往后退,然后才拔河。履行那仪式比拔河的时间长多了,可从来没有谁要求简化程序,似乎游戏的主要乐趣就在那唱和之中。按理说,只要自己这边有一个力气大的,就很快能赢。可是我们不会总让那个劲儿大的出场,那叫赖皮。赖皮可比在游戏中输掉更丢人。我们自觉地遵守无形的游戏规则,几乎每个孩子都互相较量过后,才会决出胜负……天也就黑了。

突然一天,我们似乎长大了,不再玩这傻呼呼的游戏了。我们人虽小,也要保卫毛主席,执行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毛主席的教导非常清楚,没有一句让我迷糊。我们斗争反革命分子,斗争走资派,和大人们一起开展革命运动,大些的孩子甚至走在大人前面。革命也不乏仪式:我们早请示,唱《东方红》,晚汇报,唱《大海航行靠舵手》;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开始还有规矩,要文斗,不要武斗。不久,为了取得革命成果,一切规矩都破坏了。不破不立,青年们竞相抛头颅、洒热血,上山下乡……天也就黑了。

2010年8月8日

5 评论

“不破不立,青年们竞相抛头颅、洒热血,上山下乡”——好的社会秩序被破坏几乎殆尽,新的秩序没建立起来:“……天也就黑了。”

冬雪儿